中产小孩，陷在“特权幻觉”里

　　我们都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而“由奢入俭”可能是一大批人的命运。在美国，每两个出生于中上阶层的孩子中就有一个在成年后会跌出这个阶层。一对美国夫妇说：“我父亲送我们上私立学校，还带我们去夏令营。我们住在一套七八个房间的大公寓里，乡下还有一栋别墅。我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而我们家其实并不富裕。我不知道我们以后怎么才能让我们的孩子也过上这样的生活。” 

我们经常看到的是地位的向上流动、阶层的跃升，比如从穷人的孩子变成明星，“在美国，人们为詹妮弗·洛佩兹或迈克尔·乔丹等名人的白手起家而欢呼雀跃。畅销书作家斯蒂芬·金在出版作品之前曾做过清洁工。奥普拉·温弗瑞在成为一位极具影响力的媒体人物之前，曾在密西西比州农村的贫困家庭长大。许多人从卑微的出身走向名利双收的故事不胜枚举。在美国，获得大学学位、工作晋升或与高收入人士结婚都可能提升社会地位。与之相反，向下流动指的是社会阶层的下降。有些人由于生意失败、失业或疾病而导致社会地位下降。辍学、失业或离婚都可能导致收入或地位的丧失，从而导致社会地位下降。”

2020年，英国的一个调查发现，五分之一的人在生活中经历了社会地位的下降。女性，尤其是育有子女的女性，以及未获得大学学历的人，比其他人更容易遭遇职业向下流动。 英国社会学家鲍曼说：“如今步入成年生活的年轻人面临着期望值骤降的局面——而且降幅之大、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能够平稳地滑落。如果说他们的前辈们走过的隧道尽头曾有光明，那么如今，隧道尽头却是一片漫长而黑暗，只有寥寥几盏摇曳不定、迅速熄灭的灯光，徒劳地试图穿透这片阴霾。长期失业和长期从事远低于自身技能和期望的低端工作的前景，使得这一代人成为战后第一代面临社会阶层下滑的群体。

《安娜》剧照

2018年，美国经济学家萨缪尔森说，“许多美国人坚信，每一代人的生活都会比上一代更好。新技术、更高的效率和积极进取的精神将使我们的生活水平更高……现实世界并非如我们所料。许多美国年轻人正面临着社会阶层下滑的困境。孩子们并没有达到他们（以及他们的父母）的预期。即便他们取得了一些成就（而且很多人确实做到了），这些成就也可能在未来被蚕食殆尽。人生轨迹并非必然向上。父母们为孩子们的未来忧心忡忡。”

我是“70后”，自己从农村考上大学后留在了大都市，我家的“10后”赶上或超过我的希望就有点渺茫了。在美国，1940年出生的孩子，大约有90%的人最终收入超过了父母。也就是说，几乎所有孩子都是如此。然而，1970年出生的孩子中，只有61%的收入超过了父母；而1980年出生的孩子中，只有50%的收入超过了父母。1981年至1996年出生的千禧一代，结婚晚、买房晚、生子晚，为了省钱，甚至与父母同住的时间也更长。父母收入越高，子女收入达到父母水平的可能性就越小。

为什么有些人会遭遇地位的向下流动？美国社会学家杰西·斯特雷布说，“对于中上阶层的年轻人来说，社会阶层向下流动的道路很早就开始了。有些年轻人由父母抚养长大，父母会教他们学习技能，指导他们如何适应学校生活，并为他们提供金钱所能带来的各种机会。他们认真钻研作业、与老师探讨学习策略、自主学习。而同一阶层的其他父母没有时间、精力或意愿把资源传给自己的孩子。有的孩子由于缺乏足够的学术教育、不规律的学习指导或经济条件较差，很难通过学校教育获得社会地位。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埋头苦读或与老师交流。相反，他们会将精力投入到能够提升自身地位的活动中去，如人际关系、体育运动、艺术，甚至是叛逆行为。因为不专注于学业、大学深造和职业发展，他们往往会被社会排挤出局——尤其是在经济衰退时期。”

《玫瑰的故事》剧照

《金融时报》说，80后、90后们发现，本科学位现在只相当于以前的高中学历。五十年前，银行经理、教师或律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肯定能住上大房子。“如今做这些工作的年轻人，却可能困在自己儿时卧室里，讨好那些教育程度没他们高、却握着金库钥匙的父母。”   

  “有人说，幸福的生活不等于要拥有高收入、大房子、经常出去旅游、买得起奢侈品。但看病是刚需吧？美国作家林恩·斯特格·斯特朗出生于1983年，名校毕业，但她36岁的时候，已经五年没去看医生了。“我的牙齿很差，每次去看牙医，治疗费用都至少要五千美元。我不敢去看医生或牙医，因为如果他们告诉我，我的牙齿出了问题，我们家穷得叮当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支付。”

每当我责怪我儿子做作业速度慢、考试成绩不佳时，他总是说，以前的教学内容和考试肯定更简单。即使我那时的考试真的更容易，但现在招生人数更多啊？我那一代人容易在哪儿呢？《纽约》杂志一篇文章说：“当你向上攀升时，即使是底层的生活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但对于他们的孩子来说，情况却恰恰相反。对于那些一贫如洗、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来说，向上流动几乎等同于原地踏步。上一代只需回顾自己卑微的出身，就能意识到自己取得了多么巨大的进步。而对于他们的子女来说，想要实现类似的飞跃则难上加难，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社会学家所说的‘金字塔效应’：一旦你达到某个层级，想要更上一层楼就变得越来越难，就像一座金字塔，越是处于顶端的职位，数量减少，竞争越激烈。”

曾经比较富足的生活能给年轻人提供较好的心理屏障。德波顿说：“地位的获取是困难的，若想保有终生更是难上加难。蠢笨、缺少自知之明、宏观经济学原理的作用或是别人的恶意攻击都可能导致我们失败。”出生时的地位就像昨夜的酒，长大后的日子需要的是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