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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Nicholas Konrad
我与阿琳娜·罗滕贝格相识于2012年夏天。彼时36岁的她已离异,但她的姓氏在莫斯科却意义非凡。在莫斯科,像阿琳娜这样的女性不在少数。她们容貌姣好,紧致的肌肤与尽显奢华的衣着都在彰显财富。但在周遭人眼中,她们的美丽总要“克服”些什么——克服被抛弃的过往,克服30多岁就被视作“年长”的偏见,克服所谓的“性格问题”(俄语里类似“不好相处”的说法)。
阿琳娜的前公公阿尔卡季·罗滕贝格,成为了亿万富翁。别墅与公寓、司机、身披外国奢侈品的情妇,这些旧日景象再度回归。但这一次,规模却截然不同。如今的俄罗斯能接触到全球市场——这既利好其出口,也满足了精英阶层对房地产和高端商品的无尽渴望。俄罗斯女性中,弥漫着一种迫切渴望:挤入这个镀金的上层圈子,而实现这一目标的唯一途径,便是俘获一位身处其中的男性。
阿琳娜的姓氏既标志着她曾达到的高度,也暗示着她跌落的深度。她开着一辆白色奥迪双门跑车来赴约——她告诉我,这是她的夏季座驾(冬季则首选路虎揽胜运动版)。她模样出众,深色卷发精心打理后垂落肩头,手腕上戴着劳力士手表,脖子与耳垂则点缀着钻石与珍珠。那是夏末一个闷热的午后,但对于这位新的“公爵夫人”而言,必要的排场一丝都不能少。
阿琳娜出生于苏联乌克兰的利沃夫,十几岁时苏联解体,她移民以色列。在以色列,她获得特拉维夫大学心理学与社会学学位,之后前往英国,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攻读组织心理学。在伦敦,她身边围绕着一群和自己相似的女性:二十多岁、聪明且受过教育,在金融领域从事投资银行家或顾问工作。
2001年,她追随一位俄罗斯男友来到莫斯科。在以色列见识过坚韧的女性,在伦敦接触过思想解放的女性后,莫斯科女性的价值观让她感到震惊。“我在健身房经常看到她们,那些一眼就能看穿的‘一日蝴蝶’,”阿琳娜告诉我,“留着精心打理的长发,身材纤细。这些女孩外表很有吸引力,但通常没什么真正的学识,大多来自外地。某天你突然看到她们开着宾利出现,你就会想:‘好吧,她成功了。’”在这座城市激烈的“抢男大战”中,阿琳娜发现自己一次次输给的,正是这样的女孩。
最终她与男友分手,开始为一位寡头工作,并在2003年风光大嫁,嫁给了伊戈尔·罗滕贝格。随着父亲财富增长,伊戈尔被当作继承人培养,接手了政府合同。但阿琳娜似乎始终无法适应婚姻中的相处模式。“我们曾有过很长一段融洽的时光,直到我的事业起步,开始和他争夺关注度,”她说。她辞去了企业工作,像许多精英阶层的妻子一样,开了一家室内设计公司。她本以为家里现在有两位创业者,但丈夫却不这么看。阿琳娜说,即便伊戈尔的财富不断增加,她仍会不断强调自己的成就,以及他的不足——她曾在国外知名大学求学,而伊戈尔只读了圣彼得堡国立体育大学;她见多识广,而伊戈尔只是个“运动健将”。“所有人都崇拜地看着他,我却总在指责他,”她说,“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两人于2009年离婚。
“这是我的错,”阿琳娜总结道。如果能重来,她会彻底改变自己的做法。“必须小心翼翼地维护男性的自尊心,”她解释道,“觉得男人需要一位‘特别优秀’的女人,这种想法太不切实际了。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他感觉自己很优秀的女人。”伊戈尔后来再婚,妻子是阿琳娜眼中“内在素养可疑”的女人。即便如此,“和她在一起,他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阿琳娜说,“我以前不懂这些。我总以为他会为我的成功感到高兴,会说‘这是我的伴侣,我为她骄傲,我是她的依靠’。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阿琳娜说,事实上,她圈子里所有超级富豪男性,都没有娶像她这样受过教育、有职业的女性,而是选择了像伊戈尔第二任妻子这样的人。她与伊戈尔结婚两年后,伊戈尔的父亲阿尔卡季娶了一位24岁的金发女子,名叫娜塔莉亚。娜塔莉亚是来自库尔干(乌拉尔山脉以东一个贫困落后地区)的舞蹈老师。她从破旧的公寓楼,搬进了全球顶级富豪之一在莫斯科和伦敦的豪宅。让阿琳娜惊讶的是,比自己小五岁的娜塔莉亚,似乎从未因出身而自卑。“她坚信自己配得上拥有这一切,”阿琳娜说,“有人曾问她,是否想过自己会拥有一艘300英尺长的游艇,她回答‘想过’。怎么会?她怎么会这么想?她家里孩子很多,一家人挤在狭小的公寓里。”阿琳娜告诉我,每当娜塔莉亚给丈夫打电话,无论阿尔卡季是否在与普京开会,总会接起电话。
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心理学研究者,阿琳娜仔细观察并总结了这些“羚羊般年轻”的女性所采用的有效策略。例如:“如果一个女人总能让男人为她花钱买礼物,男人会更看重她,”她说,“远胜过那些说‘不,不用,我什么都不需要’的女人。”阿琳娜捧着茶杯,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叹:“她们就是这样得到一切的。我觉得这些道理应该在女孩小时候就教给她们,这非常重要。女孩聪明与否并不重要——就算一个女孩读完大学、拿到博士学位,成就斐然,也可能在转眼之间,就被这些漂亮姑娘抢走丈夫。”
阿琳娜提醒我,觉得自己比这些女人优越,不过是自欺欺人。“所有人都嘲笑她们,因为她们背着镶钻扣的名牌包,但她们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她摇着头说,“她们是天才,绝对的天才。”
几个月后,9月一个凉爽的夜晚,我和十几位女性盘腿坐在“私人生活学院”的地板上。学院位于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大街旁,授课老师是奥尔加·科皮洛娃——一位留着金色鲍勃头的中年心理学家。“男人不会去那些让他挨骂、让他丢脸的地方,只会去那些让他感觉自己很优秀、像帝王、像窗前明灯的地方,”科皮洛娃说。当天学院举办开放日,科皮洛娃和其他讲师前来,向这些忙碌的莫斯科女性传授如何在私人生活中找到幸福。
这绝非易事。二战期间,约2700万苏联人丧生,其中大部分是处于生育黄金期的男性。尼基塔·赫鲁晓夫为重建国家、增加人口,鼓励女性结婚生子,但适龄男性早已所剩无几。那些从战场归来的男性,往往身心俱残,即便如此,他们仍被鼓励结婚并维持婚姻。离婚因此变得愈发困难。结果便是,数百万女性不得不接受与已婚男性生育孩子——而这种行为得到了国家的默许。到21世纪,男性人口虽早已恢复,但一种近乎恐慌的观念仍根深蒂固:优秀的男性(单身、正派、收入丰厚)已是“濒危物种”。正如一位俄罗斯女性朋友对我说的:“男人就像公共厕所,要么被占着,要么脏兮兮。”
许多俄罗斯女性对时间有着强烈的紧迫感,仿佛精确到秒地知道,自己的美貌——作为“主要资本”(个人最重要的资产)——还能在残酷的竞争中保持多久。在此之前,她们会充分利用天生的优势,在衣着、化妆品和美容项目上不惜重金。(莫斯科的女性常问我,为什么美国女性“不爱打扮自己”。)2008年金融危机时,俄罗斯是二十国集团中受冲击最严重的国家,但化妆品销量却丝毫未减。俄罗斯政客(通常是男性)频繁宣称俄罗斯女性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群体。
在女性内部,争夺男性承诺的竞争同样激烈——这种“承诺”甚至比男性本身更稀缺。期待男性在婚姻中忠诚,被视为清教徒式的不切实际想法;女性们认为,出轨是男性的天性,仿佛在这个曾改道河流、抽干湖泊的国家里,男性的天性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上,拥有情妇甚至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一个男人能养得起多少女人(以及私生子)?我认识一位36岁、经历过三次婚姻的莫斯科银行家,他曾告诉我,他的银行正考虑为一个房地产项目提供融资:一个高端封闭式社区,中心区域是价值1000万美元的豪宅,供正妻和婚生子女居住;外围环绕着一批价值约200万美元的小房子,供情妇和私生子居住。这位银行家解释说,这样对所有人都更方便——他还告诉我,自己度假时总会带上现任妻子、两位前妻以及所有孩子,尽管每一任妻子最初都是他的情妇。
然而,即便这场“竞赛”的最终奖励如此微薄且不确定,俄罗斯女性却从未停止奔跑:先是争取嫁个好丈夫,然后还要提防其他试图抢走丈夫的女人。“私人生活学院”的成立,正是为了满足这种需求——而这种需求本身,正是女权实验失败的产物。到20世纪80年代末,苏联女性早已习惯了在疲惫的工作之余,还要打理缺乏现代化设备的家务,为孩子寻找稀缺的食物和衣物(育儿责任主要由女性承担)。历史学家格雷塔·布歇尔曾这样描述这些女性:“她们必须扮演好每一个角色——工人、母亲、家庭主妇——仿佛每个角色都是她们唯一的职业。”而且,仿佛每个角色都只能由她们独自承担。
1991年苏联解体,更是加剧了她们的困境。面对饥饿、动荡以及数月未发的薪水,男性与女性的应对方式截然不同。数百万俄罗斯男性不愿从事地位低下的工作,选择窝在沙发上酗酒;而女性则挺身而出,填补空缺。前校长去打扫厕所,物理学家当起了收银员。随着男性角色的缺位(离婚率也急剧上升),女性为了养家糊口,不惜做任何事。这一切让许多女性渴望成为全职太太,由一位富有且有男子气概的男性供养和保护。正如圣彼得堡社会学家、女权学者埃琳娜·兹德拉沃梅斯洛娃所言,在育儿与职业的平衡上,将女性从“双重负担”中解放出来,“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视为对女性的解放”。
兹德拉沃梅斯洛娃将这种新观念称为“文明父权制”,它为俄罗斯女性提供了诸多好处,其中最核心的便是“选择”。理论上,女性可以选择在家当全职太太,也可以选择工作以获得乐趣和自我实现;她可以掌控生育决策,而丈夫赚钱养家,让她免受俄罗斯职场残酷现实的冲击。“在这里,单收入家庭是所有人的梦想,因为他们从未拥有过这样的生活,”兹德拉沃梅斯洛娃说。一百年前,科伦泰与列宁曾痛斥基于经济利益的传统婚姻,如今,这种婚姻却成了女性的终极幻想。
在“私人生活学院”,科皮洛娃向学员们讲解如何实现这一幻想。她表示,每位女性都会经历四种状态:小女孩、诱惑者、女王,以及“女主人”(俄语“ khozayka ”)。科皮洛娃问学员:如果男人不再送你礼物,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小女孩’状态出了问题,这种状态体现得不够,”她断言,“因为‘小女孩’的特质会促使男人行动,展现骑士精神。”再比如,如果你能吸引男人,却留不住他,那显然是你内在的“女主人”特质变弱了。
“这就是男人,”科皮洛娃举起一支白板笔象征男性□□□,用修剪整齐的手指紧紧握住,“男人有个特殊的‘装置’,能显示他的方向。所以如果他突然被某个女人吸引,这个‘装置’会立刻告诉他该往哪走。”但科皮洛娃解释说,也可以让男人的“装置”失灵。“当我们总说‘我自己来’,或者给他提建议——说实话都是些愚蠢的建议——男人会觉得你在拿刀割他的睾丸。”科皮洛娃说,过于固执的女性,可能会把自己的“女性能量”转化为“男性能量”。“男人凭直觉就能感觉到,你有‘那玩意儿’,他也有‘那玩意儿’,”她说,“这样还能和他发生关系吗?当然不能!”
当然,学院的专业讲师很乐意指导女性找回真正的“女性平衡”。“私人生活学院”宣称已服务过15万名女性,在全国设有多个分支机构,课程体系庞大,包括《从A到Z学调情》《优雅步态的艺术》《□□之谜:如何运用□□肌肉》《魔笛演奏术:□□技巧》(开放日当天,最后两门课程最受关注)。所有课程的教学方法都是多种传统的生硬拼凑,融合了东正教基督教、斯拉夫异教、西伯利亚萨满教、亚洲灵修实践,还夹杂着荣格心理学与美国流行心理学元素。
讲解完四种女性状态后,科皮洛娃表示,状态失衡只能通过调整“脉轮”(古印度概念)来纠正。“我曾有个学生,特别想给男友买一辆昂贵的新车,”科皮洛娃举例说明错位的脉轮会如何适得其反,“当然,买不买是她的选择,但如果你给男人送贵重礼物,那你绝对不是他的女友,而是他的妈妈——男人可不想□□。”讲座最后,她向女性们推销一款“实用的□□”,学院售价仅2200卢布——非常适合《魔笛演奏术》课程的练习。
开放日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我专程前往“私人生活学院”,采访其创始人拉里萨·雷纳尔。雷纳尔说话温和,染着铜色头发,有着一双蓝色大眼睛。她身着飘逸的长裙,佩戴着“女性力量徽章”——一枚精致的吊坠,学院许多讲师都戴着,上面镶嵌着四颗宝石,分别代表四种女性状态。
雷纳尔给我倒茶时,我问她为何在2000年创办这所学院。“我认为真正的问题在于,现代社会——不仅是俄罗斯,而是全世界——迫使女性按照男性标准生活:要像男人一样行事,像男人一样思考,像男人一样外表强硬,”她开口说道。而在俄罗斯,这个问题尤为严重。“女性承担了所有责任,”她解释道,“做决策的是女人,赚钱的是女人。而且在俄罗斯,很多女性过于强势、过于独立。这与历史事件有关——战争和革命导致男性伤亡,女性别无选择,只能承担起领导角色。我们这代60后女性,早已习惯凡事靠自己,不依赖男人。”
我告诉雷纳尔,我认同她的说法。那时我已在俄罗斯生活多年,还交往过一位俄罗斯男友。这位男友会送我花,说些贴心的情话;会为我开门,在餐厅帮我拉椅子。从表面看,他事业有成、相貌英俊,但在我面前,却像个黏人且爱操控的孩子。他既无法做艰难的决定,又控制不住喝醉酒后变得多愁善感、黏人,这让我从他的女友兼爱人,逐渐变成了他的母亲和管教者。我痛恨自己在他面前的样子:爱责骂、像个多疑的女友(等他睡着后偷看他手机)、年纪轻轻却满是愤怒与苦涩。
但我清楚,在莫斯科,他已是我能找到的最好选择。其他女人毫不掩饰对他的好感,甚至有人试图在公共场合亲吻他。“好男人不是树上长的,”每当我对他的行为感到失望时,祖母总会这样责备我。而且,正如祖母和俄罗斯女性朋友所指出的,他是真心爱我。至于我是否还爱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许多女性朋友认为,只要我和他结婚生子,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大不了离婚嘛!”祖母还会这样安慰我。毕竟,我已快30岁,显然“人生已快到尽头”。
“没错,男人们已经被压垮了,”雷纳尔说,“女人变得强势——不是女性那种温柔的强势,而是男性化的强势——而男人变得软弱,这种角色倒置正是女性不幸福的根源。”雷纳尔在2015年出版的《让丈夫成为百万富翁》一书中提出,解决办法是将“女性能量”用于激励男人变得富有且成功。雷纳尔本人也是一位成功的女商人,她告诉我,女性拥有自己的事业是件很棒的事,但她对现代女权主义持谨慎态度,因为它破坏了男女之间自然的平衡。“男人为我们提供家、提供保护,女人则为他带来快乐、美好的性生活和愉悦的视觉享受,”她说,“所以我们应该准备好追随男人,对他说‘你是主导,你是对的’。”
埃莱奥诺拉和莱拉从未参加过“私人生活学院”的课程,但她们凭直觉理解了学院所传授的道理。和我一样,她们都出生于1982年:莱拉出生在苏联巴什科尔托斯坦共和国的首府乌法,埃莱奥诺拉则出生在当时的列宁格勒。她们都来自苏联中产家庭,父母从事工程师、会计或工厂工人等职业——在80年代经济停滞时期,这些家庭实际上相当贫困。
两人原本过着平凡的生活,直到遇到比自己年长许多的男性。莱拉的伴侣是一位法国艺术收藏家,年龄比她大两倍。他在莫斯科一家豪华夜总会与莱拉相识,之后开始集中“培养”她:白天带她逛巴黎的画廊和博物馆,晚上则对她进行“知识测试”。“就像《皮格马利翁》里的情节,”莱拉告诉我。埃莱奥诺拉则在圣彼得堡遇到了莫斯科一个名人家庭的后代,对方教她了解豪华酒店、精致餐饮和丝绸餐巾的讲究。“就像《风月俏佳人》,”埃莱奥诺拉回忆道。
莱拉与法国收藏家分手后,凭借学到的知识成为了一名室内设计师——这是魅力十足的俄罗斯年轻女性(俄语“ devushka ”)最常见的职业。尽管热爱这份工作,但她仍渴望婚姻带来的经济安全感,并很快如愿以偿。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一位有魅力的男性后,她迅速确认对方基本符合自己的所有标准。十天后,对方求婚了。她是如何做到的?“我觉得是我的能力帮了我:坚定的信念、自我营销能力、处事能力,”莱拉说,“我成功地‘推销’了自己,展现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莱拉承认,如果说与法国收藏家的感情是真爱,那这段关系则是“冷静的算计”。
但事情并未如她所愿。我们见面时,她带我参观了自己与丈夫共住的装修精美的公寓——丈夫也是他们合开的设计公司里的老板。当时丈夫不在家,而且整个夏天都没回来,只是偶尔打电话提醒她,自己不欠她任何东西。说起这些,曾告诉我想成为玛格丽特·撒切尔那样“坚强女性”的莱拉,不禁哭了起来。“结婚时,我希望脚下有坚实的土地,有丈夫作为依靠,但我什么都没得到,”她说,“我们结婚两年,过去六个月我才逐渐意识到,我身边只有自己、工作、头脑和野心,仅此而已。我身边什么都没有。”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离婚。她圈子里那些嫁入豪门的女性,“就算丈夫公开出轨,或与情妇组建家庭,也绝对会留在丈夫身边,”她说。她的朋友们也会找情人,通常是那些她们能掌控的男性:保镖、司机,或是“哈奇基”(对北高加索男性的种族歧视称呼)。莱拉泛泛地描述过这类男性——可能叫马哈茂德,可能来自达吉斯坦。其中一位男性曾告诉她,自己专门找像她朋友这样的女性:有钱、已婚、被丈夫忽视。他说,这类女性“特别好应付”,而且只想要他提供的一样东西。阿琳娜·罗滕贝格也提到,她的几位朋友,即便嫁给了《福布斯》榜单上的亿万富翁,也喜欢偶尔和“马哈茂德们”厮混。
我与埃莱奥诺拉在莫斯科一家餐厅喝咖啡时,最初觉得她是个例外——29岁“高龄”的她仍未结婚。作为一位面容红润的房地产经纪人,那天早上她穿着高跟鞋、优雅的羊绒衫,去考察城外的一处仓库。在莫斯科,房地产行业能让人赚得盆满钵满,因此埃莱奥诺拉并不急于结婚。但她说,等时机成熟,她希望找一个“更强势”的男人——意思是收入比她高的男人。“无论俄罗斯女性多成功,骨子里都渴望躲在男人身后被保护,”她说,“只要有男人在,女人总会宁愿做‘第二名’。”
这番话让我感到惊讶。埃莱奥诺拉让我想起纽约的女性朋友们:美丽、聪慧、有野心,热爱自己的事业,收入丰厚。但与她们不同的是,埃莱奥诺拉愿意立刻放弃这一切。我想,雷纳尔应该会认可她的想法。
这似乎与雷纳尔的理念相差不远,但2015年我再次见到她时,却发现她很难将自己的理论应用到个人生活中。她曾拥有一段大多数俄罗斯女性梦寐以求的婚姻:丈夫年长、英俊、聪慧,是后苏联时代广告行业的先驱。他曾帮助雷纳尔实现攻读心理学博士学位的梦想,并在圣彼得堡为她买下一栋楼,供她开展后来发展为“私人生活学院”的事业。
但她并不幸福。雷纳尔曾提出过一个“爱情等级理论”,其中第五级(最高级)指两个人深爱彼此,心与心的连接让他们不会对其他人产生欲望。雷纳尔告诉我,世界上大多数爱情都达不到这个境界。例如,她与丈夫的爱情只处于第二级——选择伴侣时靠的是头脑,而非内心。雷纳尔解释说,在这个等级,对他人的欲望并不会消失。因此,他有了外遇,她也有了外遇。“就像许多俄罗斯夫妻一样,总在寻找更好的人,不断物色新的选择,”雷纳尔说。
随着学院日益兴旺,雷纳尔对婚姻的质疑也越来越多。“我当时想,‘天啊,怎么会这样?’”她回忆道,“我聪明、漂亮、性感,学了所有能想到的性爱技巧,不断提升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一切。”当她提出离婚时,丈夫觉得她在犯傻——在俄罗斯,这已是已婚夫妇能拥有的最接近幸福的生活了。奢求更多,最终只会落得孤身一人的下场,而对俄罗斯女性来说,孤独比不幸福更可怕。但他最终还是同意了离婚。
我最后一次与雷纳尔交谈时,她正在和一位比自己小十岁的男性交往,显然这段关系让她很开心。“我肯定会再结婚的,”她告诉我,“而且我只会因为一个原因结婚——不是因为他爱我,也不是因为他符合某个清单上的标准,而是当我内心确定,他就是最适合我的男人时。”♦
作者朱莉娅·约菲 (Julia Ioffe)为许多出版物撰写有关俄罗斯的文章,其中包括《纽约客》,本文摘自“Motherland: A Feminist History of Modern Russia, from Revolution to Autocr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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