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人聚会去过第二次就不想再去第三次

　　为什么是从第二次开始算起呢？因为所有经历的第一次，哪怕不是愉快的，也都是新鲜、新奇的。新鲜总是有意思的。

　　第一次见面每个人都彬彬有礼，热情地问你来自哪里，来到这里多久了，为什么来这里，做什么工作，喜欢去哪里旅行...

　　你也报以同样的热情，问每个人来自哪里，做什么工作，和伴侣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然后大家一起发出一些“哇好棒”，“好极了”，“真好”，“真美妙”的赞美，一起制造一些正能量彩虹屁泡泡。

　　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再去，你发现同样的人还是问你同样的话：来到这里多久了？做什么工作？喜欢去哪里旅行？...

　　于是同样的话你再说一遍，同样的回应你再听一遍，同样的表演再来一遍...仿佛你们前一次聚会的所有谈话，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像电影《土拨鼠之日》里的男主角，陷入了一个死机循环，明明又是新的一天、新的聚会，但是每个人都在重复昨天第一次聚会时的言语动作和表情。

　　而且明明只是朋友间的私人聚会，却搞得像一场外交峰会，不论谈什么话题，每个人都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公关发言人，一个毫无立场的政客，张口就是光滑圆润、毫无棱角的客套话：天气？天气很好。旅行？旅行很好；天天瓢泼大雨，但还是玩的很开心。飞机晚点了，但还是玩得很开心...

　　感觉他们比现在的流量明星还在意自己的形象，比政客还怕得罪人，仿佛稍微流露一点不满，吐槽一点什么，就会有损自己体面、正能量的形象，被贴上“负能量”、“扫兴鬼”的标签。

　　假，累，荒诞，虚伪，没意思透了。

　　可是一次又一次聚会过去了，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聚会上的谈话还是那么空洞无聊，每个人还是言之无物，泛泛而谈一些不痛不痒的白开水话题：前不久去了XX旅行，非常好，强烈推荐。过几天要去XX旅行，非常期待！XX新开了一家餐厅，很不错...

　　要不就是翻出一些共同朋友的陈年糗事讲一讲，听得我都快可以背了，还要配合大家一起笑一笑；又或是制作些恶搞表情包/视频/图片，甚至用GPT创作些笑话，然后大家一起发出些没心没肺、其乐融融的笑声...

　　我在这样的聚会中，既没有获得与人连接的快乐，没有学到新的知识，没有获得有用的信息，也没有产生新的思维碰撞，没有交到新的朋友。我甚至连吐槽、发泄情绪的机会都没有。除了按照套路，一遍遍表演我已经演得腻烦的言辞表情，浪费一些时间精力和酒钱，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王小波说，“有趣就是有道理而且新奇”，可是这些聚会既没道理，又不新奇。于是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是我不行，所以交到的朋友、朋友的朋友都很无聊，他们的聚会也很无聊。你不能指望一只只空杯子聚在一起，就能碰撞出酸甜可口的鸡尾酒。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白人的聚会一定会有酒——因为要清醒着熬过如此无聊又消耗人的五六个小时，实在有违人性。

　　所以这样的聚会，除了非去不可的，比如婚礼，我也就不再去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白人聚会都虚伪无聊，只是大多数的白人聚会都非常虚伪无聊。偶尔遇到一两个说人话的活人，就觉得哇真难得，珍稀动物。

　　比如昨天公司聚餐，我和同事T聊天，聊的就都是扎实而有趣的话题。听他讲他备婚过程中的趣事，吐槽和阿尔及利亚未婚妻家人之间的文化差异，不仅有趣好笑，我还了解到很多不同的风俗习惯、看到不同文化的有趣碰撞。

　　听他吐槽英国人爱吃的中餐外卖，讲他喜欢吃的泰国菜，看他做的海南鸡饭和汉堡蛋糕，听他问一些很地道、很实际的关于做菜的问题，等等，一方面刷新了我对英国人不懂吃的偏见，一方面也让我思考，是不是可以从一个人的饮食喜好，判断一个人的性格？一个真正的美食爱好者，会不会必定是一个开明、包容、有趣的人，一个真正的世界公民？一个能对各种不同食物感兴趣的人，一个喜欢尝试各种新鲜奇怪食物的人，会不会在生活中也必定是一个有趣的人？

　　这些问题可能都有显而易见的答案，或许都已经有很多人研究过，或许根本不值得研究思考，可是在和T交流的过程中，我感到很快乐。聚会结束回家的路上，我很庆幸自己今天来参加了聚会，而不是：唉，我又浪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好累。

　　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T这样的人、赞同他的观点呢？我想肯定不是，没有一个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没有一种观点能得到所有人的赞同，但至少他敢于表达自己，愿意分享自己的真实看法，我作为他的交谈对象，或哪怕只是一个旁听者，都能有所收获——哪怕这种收获只是一种新奇的视角。

　　比如有一次聚会，一个英国同事L坐我旁边，我们从旅行的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大英博物馆里的馆藏。结果她竟然说，“很多人批评我们拿走了希腊帕特农神庙上的雕塑，可如果雕塑当时不被带到英国，它们就都被毁坏了，消失了，现在的人就都看不到了呀！”

　　我当时真是目瞪口呆，第一次亲耳听到原来偷盗有理，原来盗窃还可以这样解释。我心里对这个同事当然也就喜欢不起来，可是这场聚会结束之后，我依然觉得自己没白来，因为我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真实的声音，进行了一些活人对话，我“得到”了点什么。

　　王小波说，“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

　　我觉得我的要求也很低，如果一场聚会既不有趣，又学不到新东西，没有任何情绪价值，那我宁愿显得不合群，也不愿去凑热闹。如果有趣和体面、新奇和正确只能二选一，那我通通选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