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贵妇、县城婆罗门和公务员米线

　　最近被科普了一个词，“县城婆罗门”。

　　这个词汇属于刚看到会愣一下，然后猛拍大腿叫绝的那种，5个字就把一个复杂的社会现象，概括得精准而透彻。

　　婆罗门，源自印度的种姓制度，原意是四个种姓等级中最高的一级，县城婆罗门，就是指在县级、地级等中小区域内，掌握了当地人脉、资源的群体，这些资源可以通过世袭、联姻等方式传承。

　　“县城婆罗门”与通过考试求职途径扎根北上广的“新中产”之间，逐渐形成了消费能力和幸福感的倒挂。

　　龙年春节过完，一篇《北漂十年，输给了县城中产》刺痛了很多北上广新移民的心。

　　前些年，大城市打工人还有些身份和智识上的优越感，从小就是方圆百里最用功最聪明的好苗子，一路从普通的本地小学到镇里上初中，再到县里市里读高中，最后考上大城市的顶尖大学，进入名企工作。

　　手握北上广价值千万的房子，还是足够唬人的，每年回家谈谈大都市见闻，也算衣锦还乡，给父母脸上添光。

　　但智能手机的普及，老乡们也渐渐回过神来，原来所谓资产千万，贷款就有几百万；原来年薪百万，并不是每月工资发8万；原来名企的基干，不是铁饭碗；原来大城市的生活，也就是发朋友圈时洋气好看。

　　尤其这两年随着房价和股票的不举，大城市人也没有了纸上富贵的底气，今天身家千万，下个月可能就大促八折了。

　　当都市中产们回到家乡过年，看到曾经远不如自己的“差生”们，桌上摆着几百元一箱的车厘子、猫山王榴莲，逢人就派黄鹤楼烟，戴9万一个的镯子，买几千块一件的衣服眼都不眨的时候，心态彻底崩了，“月入三万，被自己穷笑了。”

　　其实，这些心碎的大都市中产，拿自己比错了对象。

　　他们只看到了那些接管了父母人脉资产的“县城婆罗门”，却忘记了县城里还有无数普通人，过着普通的日子。也忘了北上广也有精英阶层，只是人家深宅大院，并不会给普通中产造成心灵震撼。

　　大家都说“族旺留原籍，家贫走他乡”，在大都市还能靠单打独斗改变自己的命运，留在小地方，就能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吗？人生再来一万次，家里没有资源的人，还是只能选择北漂。

　　这两年很多人开始羡慕“小镇贵妇”。其实“小镇贵妇”和“县城婆罗门”并不是这些年才有的产物，几十年前就有了。

　　我妈属于心气很高的那种姑娘，家里给她安排的工作，她不甘心接受，一心要去大城市自己闯。

　　一个小地方姑娘靠自己在大城市扎根，又没有上迁婚加持，谈何容易。不同的选择十年后，人生的际遇差已经出现了。

　　留在老家的闺蜜们，当小镇贵妇的生活，可比城里双职工拿死工资的家庭滋润多了。夫妻双方都在体制内，平时吃饭有食堂，孩子有老人帮衬，看病办事可以打招呼，下班了就聚餐搓麻做做美容。收入并不比大城市少，但花钱的地方却少了很多，自然不需要那么精打细算的。

　　虽然老家的熟人亲戚嘴上会说“大城市的人就是比我们时髦”，“眼界就是不一样”，但能感觉到舅舅小姨往家里成箱成箱送水果粮油补品的时候，不仅仅是礼节，而是带着心疼亲姐的复杂情感。

　　真正让我破除了大城市的精致生活滤镜，来自一次出差的经历。

　　有次去一个东部山区县城出差。我心想，贫困县应该住宿条件比较差吧，于是整理行李的时候，我在行李箱里塞进了一个电吹风。

　　虽然从最近的机场到那个县，光开车就开了三个小时，但一下车我还是震惊了。

　　安排我入住的是五星级酒店的套房，欢迎水果，蛋糕，手写卡片一个不少，人家不止有电吹风，浴缸都是带按摩的。

　　我们那几天吃的接待餐，有进口熟成牛排，现切的伊比利亚火腿配蜜瓜，金枪鱼大腹刺身……你很难想象这给一个20多岁的帝都打工人带来多大的震撼。（当地因为贫穷很多人偷渡打工，所以饮食文化很丰富，也算一种餐饮特色）

　　世界观被颠覆了，当全国的尖子生挤着独木桥来到北京，却绝大多数一辈子与京城的富贵无缘，然而此刻在一个遥远的山区，县城婆罗门吃的馆子享受的生活，却已然是时尚杂志上描绘的那些。

　　这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我相信现在他们的日子只会过得更好。

　　这次回国，县城婆罗门继续给了我不小的心灵震撼。

　　一个老同学，在某互联网大厂干了几年，毅然辞职回老家了。当时很多人还不理解，放弃高薪光鲜的日子，回小县城当一个土鳖鳖的工程包工头，何苦呢？

　　这次回国，他邀请我们全家去他的私人庄园玩。

　　车蜿蜿蜒蜒穿过了几个村子的土路，抵达一片湖的岸边，有个不起眼的围墙，一进去却别有洞天，内部装修豪到可以拍照打卡的程度，庄园有自己的厨师，做的菜与顶尖餐厅没有区别，龙虾、鹅肝，和牛应有尽有，和一墙之隔的庄稼地构成了魔幻的现实对冲。

　　如果自家有人脉资源，在大厂当个打工人，和在县城当婆罗门，究竟哪个是正确的选择，不难选吧？

　　春节期间，脉脉上有个热门帖子说的就是一位鹅厂程序员的迷思。

　　回乡老同学聚会，按地位排序落座，他年薪150万，有1500万的深圳房子，名校毕业头顶大厂光环，照理说应该是很受尊重的。

　　没想到二本毕业的副镇长，却被推到了主位就座，大家轮番给他敬酒，各种吹捧。程序员感概：“互联网民工的地位，真的有这么低吗？”

　　拎不清门道，帮他愤慨的网友也很多。

　　这很难理解吗？你挣150万还是1500万都跟同学没关系，深圳的豪宅又不能分给大家住，但和一个县城婆罗门拉近同学关系，却可以让生活变得愉快很多，在小地方，读书看病开证明，其实也就是一句招呼的事而已，同学们又不傻。

　　也许在引领人类飞升的领域，县城婆罗门只能甘拜下风，但在县城的酒桌上，婆罗门的利他价值，就能秒了程序员。

　　最后再说一个有意思的名词：“公务员米线”。

　　云南一些县城有两种米线价格，一种肉少可饱腹，价格也便宜，另一种米线上有满满的肉，售价是普通米线的2-3倍，只有特定的人群舍得消费。一开始是玩笑话，后面就成了专有名词，买的和卖的都这么叫了。

　　这个名词背后令人回味的地方，你们自己悟，这里就不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