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价值

　　本文配图均为近期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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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蜜蜂王国，生活在那里的蜜蜂感觉很幸福，因为它们拥有最强大最繁荣的一个国家。然而，盛世下面也有肮脏的事情，腐败遍布各行各业，骗子横行，成群的蜜蜂们虚伪又势利。

　　所谓饱暖思精神，有了面包后蜜蜂们开始想摆脱王国的阴暗面——我们这么好的国家，怎么能容忍如此多的坏现象存在？蜜蜂王国应该不仅是一个物质上富裕的王国，也应该是充满美德的王国，要消灭腐败和罪恶，树立诚实的社会风气。

　　然而，你猜发生了什么？

　　由于罪犯没有了，警察就再没有存在的必要，法官和律师们也只能下岗再就业，监狱不必继续修建，连门锁也没用了，毕竟小偷都是旧社会的产物。一系列影响迅速扩散，最后造成的结局是整个经济迅速萧条，国家彻底垮了。

　　如果有朋友看过这本书，已经知道了我讲的是一本英国著作《蜜蜂的寓言》。

　　其实作者曼德维尔出生于荷兰鹿特丹，26岁才移居到英国。但这本书是他用英语书写且出版在英国，更重要的是，他讽刺的就是18世纪初繁荣热闹的英国，因此这本著作被归类到英国。

　　当时的英国正处于工业化和商业化的上升期，马上就要迎来改天换地的工业革命。

　　1705年，曼德维尔匿名发表了《抱怨的蜂巢》，这是一首讽刺长诗，讲的就是上面那个蜜蜂王国的故事。

　　但曼德维尔还是被发现了，并因此惹上了事。人们认为曼德维尔是在提倡犯罪。觉得被大众误会了的曼德维尔，为自己的长诗加了好几百页的注释，在1714年发表出来。在这版为自己“辩解”的书里，曼德维尔写道：“人那些最卑劣、最可憎的品质，才恰恰是最不可或缺的造诣，使人适合于最庞大、最幸福与最繁荣的社会。”

　　曼德维尔强调——私人之恶能带来公共利益。

　　这还不算，再过了9年他又加了两篇文章，抨击英国的公共慈善事业。这让他惹上了官司，陪审团将《蜜蜂的寓言》判定为对公共有害的书籍。于是第二年曼德维尔又推出一版，加上一篇《为本书辩护》。

　　除了这四版，还有一个下卷于1728年单独出版，里面有六则对话，支持和扩充他在《蜜蜂的寓言》里表达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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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德维尔用蜜蜂做比喻，讲述的故事其实很真实。人是否应该绝对诚实，从人类开始学会思考，就在讨论这个问题。没人否认诚实是美德，且是每个人都应该具有的美德，但看看曼德维尔的讲述，似乎蜜蜂王国里发生的故事也很合理。

　　那么，人类社会的繁荣注定无法离开恶吗？

　　其实，人们真的没有完全理解曼德维尔。他所言的恶，包括人的贪婪和自私自利。曼德维尔认为人应该面对道德真相，不承认人性中的恶是一种伪善。曼德维尔也唾弃坑蒙拐骗这种显而易见的恶，但他认为对财富的贪婪之恶是有用的，能帮助经济的繁荣发展。这样看，曼德维尔很像我们今天所说的利己主义者。

　　但曼德维尔被批评也并非全然无辜，他抨击慈善事业的逻辑实在令人无法苟同。

　　慈善在西方文明里是很重要的一环，基督教强调的三超德是“信、望、爱”。大家去欧洲参观大教堂的时候，会经常看到代表这三种超德的壁画或雕塑。其中“爱”的英文并非love，而是charity，可以理解为慈爱，不仅有父母对子女的爱，也包括对他人之爱。简单来说，就是爱你的邻居如同爱你自己，换句话说，就是要像爱自己一样爱其他人。这正是现代慈善的理念，所以慈善的英文叫charity。

　　17到18世纪的启蒙时代，公共慈善发展成一种有架构的社会福利，也成为新文明的象征之一。当时的英国有许多社团开始重视对弱势群体的慈善事业，包括建立医院、孤儿院和慈善学校等，使得穷人家的孩子也能从小接受教育。

　　我们前面也说了，那时候的英国正走在致富的高速公路上，跟蜜蜂王国一样，人们热衷于建设精神文明，因此不仅上层阶级，普通民众也加入到慈善事业中。

　　看起来是很好的事情，为何会引致曼德维尔的批评呢？

　　原来，在曼德维尔的眼中，穷人是社会生产的劳动力，他们会为了得到食物而勤奋干活。而一个国家只有拥有数量庞大的劳力大军，才能促进生产、发展经济，超越别的国家。

　　然而，慈善会帮助穷人接受教育，他们懂得思考后就不再甘心做底层劳力，有的人会发现不用做苦力也能赚钱，而有的人会不满足于低廉的薪水，于是国家繁荣的根基就会被破坏。更危险的是，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而不再是对国家“有用的穷人”。

　　曼德维尔的逻辑是：“愚昧而勤劳”的穷人才是“国家的财富”，廉价劳动力带来的人口红利越大，国家就能快速发展做大做强，在世界的经贸圈中有竞争力。

　　看到这大家想必明白了，曼德维尔定义的公共利益，是国家的繁荣和强大。

　　的确，在国家繁荣和强大的基础上，很多人可以过着吃面包喝红酒的生活，穷人可能也不至于饿死。然而在本质上，不管财富多寡，所有人都不过是国家繁荣的贡献者。

　　现代人都清楚，国家的财富不等同于所有人的财富，国强民弱不能算是真正的繁荣。所以，曼德维尔所谓的公共利益，并不等同于个人利益，甚至是损害穷人的个人利益的。

　　但按照曼德维尔的逻辑，接受了教育的穷人如果不能成为国家的劳力，其个人利益就损害了公共利益，即国家的利益。

　　所以，你是否同意曼德维尔的见解，就看你认为哪种利益更重要、更想要维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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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们来思考一下，蜜蜂的寓言一定会成真吗？

　　当一个被恶操纵的社会突然变得纯净，那么，所有已经搭建起来的秩序都会陷入混乱，因为它们的基础条件无法嵌入到现在的纯净环境中。

　　任何变动都会经历一个阵痛期，人们常常因为害怕这个阵痛期而放弃改变，或者在过程中半途而废。

　　当然纯净的社会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人性中的恶就像病毒一样无法被彻底清除，但这并不妨碍人类努力追求更美好的社会环境。

　　好的社会能生出好的道德，妄图先让所有人拥有美德，从而制造好的社会，是不可能且极其危险的。

　　Never board a ghost ship

　　永远别登上一艘幽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