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在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去看他

　　前两天因为曾江老爷子的过世，被微信连着推荐了几个83版射雕的视频，于是一路从《射雕》到《我本善良》到《义不容情》，不知不觉中复习了好多老牌港剧。

　　感觉把整个童年少年时期的最爱都回顾了一遍。

　　如果你问十来岁的我，世界上最想去的top 3城市是哪三个，我一定会说，香港，香港，香港。

　　因为那时我迷恋的男神们，都在香港啊。

　　我想对于大陆的七零后八零后，大概我们是唯二两代追着港片港剧长大的内地孩子。之前的几代资源匮乏没有机会，之后的孩子资源过剩压根不稀罕。

　　只有我们，十来岁追星的年纪正逢国门大开和香港娱乐圈的黄金时代，影院录像厅放的是港片，父母单位的闭路电视播的是港剧，补课回家的路上从路边某个窗户里飘出的是粤语歌，连包书皮纸上都是港星的大头照。

　　其实除了几部流传至今的经典作品，饶是当时年纪小，也能看出有些剧还是挺粗制滥造的，但这一点不妨碍我单纯浅薄地去喜欢剧中的俊男靓女鲜衣怒马，和透过剧情的边边角角了解那个与我所处的世界完全不同的香港。

　　都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他所在的城市。追星久了，就非常想去香港看一看，想去九龙，新界，维多利亚港，所有那些通过电影电视剧早已熟记于心的地方。去黄京地的小公园，看看83版射雕如何在著名的“万能小山坡”拍出大漠场景；去兰桂坊的酒吧，看看灯红酒绿，港男港女；去油麻地的庙街，看看大排档里会不会有穿着唐装品茶的老伯。。。

　　出国前倒是如愿以偿去了一次香港，但那次因为要离开姐姐，要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乡，情绪低落到成天窝在舅舅家，压根不肯出门。直到最后一天，拧不过大人的坚持，傍晚去了维多利亚港，看着对岸灯光璀璨，才突然有些后悔地意识到，这是我向往了快十年的城市，我终于来了，却没能好好看看它。

　　随即又安慰自己，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没想到直到今天，那依然是我唯一一次去香港。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原因不能成行，读书时没钱，工作之后没时间，更何况难得回国几周，能在婆家和我家之间把有限的假期分配好已是不易。

　　但真正细究起来，主要还是因为年纪渐长，物是人非，对香港的向往早已淡了。直到最近，借着重温港剧，才惊觉记忆中那个曾经无比向往，繁花似锦的香港，离我已是隔了三十多年的距离。

　　所以不管喜欢一个人，还是喜欢一座城市，都要在最喜欢他的那一刻去看他。因为只有那一刻，才是你与他最近的交集，最好的时光。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一

　　那天跟有剩聊天，说为什么我们总觉得小时候喜欢的东西才是经典，是那个时代真的很好，还只是我们老了，老到无法适应和感受到新时代的好了？

　　有剩说，主要应该是心境吧。不需要承担生活担子，也不需要看清生活真相的时候，喜欢一样东西就会喜欢得很纯粹。

　　也是哦，生活对少年人总还是温柔一些的。

　　这个话题，是在去看Stars on Ice（奥运花滑北美巡演）的路上聊起的。

　　其实这次花滑表演我本来都不想去了。

　　刚刚过去的四月事多心烦，先是帮妈妈跟无良车行打官司折腾了快两个月；然后洋相比赛和考试日期反复冲突，把我夹在中间几番周旋疲于奔命；这期间每个周末还要顶着过敏在花秃草旺的后院铺mulch，就为了杯水车薪地省下园艺人工费给俩娃交学费。

　　这样在鸡毛蒜皮中东奔西窜，忙到临去看表演的前两天，想到花滑场地是在两个多小时的高速之外，想到要看花滑还得找人帮忙接送洋相，更是没了力气。心想算了，不去了，还是猫在家里复习童年港剧比较省事。

　　倒是有剩这个压根不喜欢花滑，原本也不想去看的人劝我，说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了，当然没必要去，反正票已经买了也算是支持过了。但要是因为怕麻烦，还是去吧，你不是说那几个华裔孩子马上要退役了么？别错过了以后后悔。

　　二

　　真是幸亏去了。

　　一到冰场，想到终于能现场看Nathan表演，整个人便不由地兴奋激动了起来，絮絮叨叨地叮嘱有剩：待会儿Nathan他们上场时你要帮我喊哦，得给足小孩儿牌面。

　　有剩漫不经心地一口应承。

　　我不放心，再次碎碎地重复每个华裔孩子的排名和个人特点，试图向他证明这个场捧得一点不亏。

　　有剩对排名和技术特点毫无兴趣，一脸茫然地打断我：我记得这几个小孩儿上的大学都很好是吧？

　　我：嗯，都是常春藤。

　　有剩：好咧！

　　于是后面就简单了。只要有亚洲面孔上场，有剩便一边叫好一边扭头跟我确认：这是布朗的？。。。这个是康奈尔？。。。耶鲁是哪一个？

　　我每回答一个，他就跟被戳了G点一样热情鼓掌疯狂叫好，喊得比我还响。

　　一边喊还一边感慨：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也不知是代入孩子还是代入爹妈了。

　　虽然。。。跟我最初想要的不大一样，不过没关系，只要声势到了，其他无所谓。

　　中场休息上厕所时正好碰到坐在我右边的两个美国大妈。看表演时她们跟有剩左右夹击地在我两侧尖叫，喊得我压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大妈隔老远热情跟我打招呼，说你老公好投入啊，他最喜欢哪一个skater？

　　我有些尴尬，含含糊糊说他跟我一样是Nathan Chen （陈巍）的粉丝。

　　总不好实话实说我家老公谁也不粉，只粉名校吧。

　　三

　　两个小时的表演实在是太短了。散场后我意犹未尽，在停车场挨个认真看车牌，每看到一个外州的就大声读出来：哇！XXX州哎！这个开过来要四个小时吧！。。。嚯！YYY，他们那里今年没有表演吗？

　　一路走一路读，读得眉开眼笑，不亦乐乎。

　　有剩嫌弃得不行，说早知你看个车牌都这么嗨，咱就不进去了，还省了票钱。

　　他不懂，当你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或者一样事物时，看到别人也同样喜欢，还肯花更大的力气千里赴约，就是会有种遇到知音的开心和欣慰。

　　到家时已是半夜十二点，洋相果不其然还没睡，缩在被窝里玩手机。

　　小孩儿看出我心情好，被我凶巴巴地吼了也不怕，笑咪咪地问我：看到Nathan了？

　　我喜滋滋地点头：嗯！

　　洋相：他后面还会有比赛或者演出吗？

　　我说不知道啊，不过以后再想看到Nathan应该挺难了，他要回学校读书了。

　　儿子很贴心地拍拍我，抱歉地说 I’m sorry。

　　我说还好啦，能在退役前看到他，妈妈已经很开心了。

　　问洋相：对了，那天你给妈妈推荐的那个乐队，你如果很喜欢，妈妈可以找找他们的演唱会，带你去看好不好？

　　他摇头，专心玩手机，拽拽地说：也没有那么喜欢，我忙得很。

　　我抽走他的手机，抬手关灯，同时执着且诚恳地继续坚持我的好意：你再好好想想，就当今年妈妈送你的生日礼物了。任何你特别想见的偶像，或者特别想去的地方，只要价格不是非常离谱，妈妈都带你去。

　　正想满怀深情地向儿子推销我的“一定要在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去看他”理论，只听黑暗中小孩儿兴奋地说：Elon Musk！我想见Elon Musk！

　　呃。。。他啊。。。行，早点睡吧。

　　睡着了梦里谁都能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