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拜登，正成为美国新流行文化

　　美国目前最流行的一句“国骂”是：Let's Go Brandon。

　　这是一个藏得很深的梗。

　　10月初在田纳西州纳什维尔举行的美国全国运动汽车竞赛Xfinity系列赛中，赛车手布兰登‧布朗（Brandon Brown）夺冠。

　　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体育记者凯莉‧斯塔瓦斯特（Kelli Stavast）在采访他时，现场观众群起高呼“F--k Joe Biden！”不知道是听错了，还是故意装糊涂，凯莉对着电视镜头说，大家在喊“加油，布兰登！”（Let's Go Brandon！）。

　　随后镜头转到观众席，尴尬的是，摄影机清楚地录下了观众的呐喊声是“F--k Joe Biden！”

　　这次，“Let's Go Brandon”被全美国人民都知道，他就是在骂美国总统拜登，却又不带一个脏字，于是，这句新“国骂”在全美遍地开花，传遍各重大体育赛事。

　　包括纽约喷射机队的NFL美式足球球比赛和波士顿红袜队的季后赛棒球比赛，观众都齐声高喊“Let's Go Brandon!”

　　2021年10月30日，在波士顿学院和纽约州锡拉丘兹举行的NCAA大学橄榄球比赛上半场，栏杆上的“LET'S GO BRANDON”标志。　图源：美联社

　　美国网友更是脑洞大开，很快就出现了“Let's Go Brandon”的各式“迷因”（meme，模仿），这句话被贴在了恶搞图片上，各式相关周边商品狂销热卖。

　　前总统川普的大儿子小川普也转发了这段采访，并且写道：“我很确定他们不是如NBC记者所说的是在高呼：‘加油，布兰登！’。你们听到了什么？”

　　美国饶舌歌手洛萨‧亚历山大（Loza Alexander）还将其改编成一首歌曲，先是在TikTok上走红，然后在iTunes嘻哈音乐排行榜上迅速攀升，现在已经夺得排行榜第一名，病毒式的传播一发不可收拾。

　　在这个魔性的MTV中，洛萨带着一个小红帽，上面模仿川普的经典口号，写着“让音乐再次伟大”（Make Music Great Again），然后对拜登冷嘲热讽，每次歌中唱“加油，布兰登！”时，都会响起“F--k Joe Biden！”的背景声，笑翻不少网友。

　　辱骂自己国家的总统，在美国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像拜登这样，刚上台还不到一年，就被骂成了一种流行文化，还是有些微妙。

　　美国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连拜登的好朋友，都遭到了波及。

　　11月3日晚，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的市政大厅前聚集了上百人，他们大声喊着，Let's GoBrandon，欢呼共和党候选人扬金（Glenn Youngkin）击败民主党前州长麦考利夫（Terry McAuliffe），成为成为该州自2009年以来首位共和党籍州长。

　　扬金并无从政经验，之前只是投资公司的CEO。麦考利夫则不同，他曾是克林顿夫妇和奥巴马的政治盟友，拜登的多年好友，曾担任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弗吉尼亚州州长，还得到拜登和副总统哈里斯的站台支持。

　　选举前，媒体一致认为扬金在这个深蓝州没有什么希望。但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扬金一路领先，当晚麦考利夫就承认失败。

　　另一个深蓝州新泽西的州长选举中，民主党候选人也遇到了麻烦，尽管该州的注册民主党选民人数比共和党人多100万，但选情一直焦灼不下，直到第二天，各大媒体还是无法宣布获胜者。第二天晚上，美联社才宣布现任民主党州长墨菲（Phil Murphy）以微弱优势战胜共和党挑战者，使民主党避免了一场耻辱的失败。

　　弗吉尼亚，尤其是新泽西，都是传统意义上的深蓝州。在去年的总统大选中，拜登都以大比数——超过10个百分点——战胜了川普，几乎是一开票各大媒体就宣布拜登拿下这两个州。

　　一年之后的州长选举，选情却出现了大幅度逆转。美国媒体普遍认为，这两个州的选举结果是美国民众投给总统拜登再明显不过的不信任票。

　　拜登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经济和政治困境。如果说，总统选举时，美国人对他有多少希望，现在就有多少失望。

　　拜登上台之初，美国民众一度期待他能带领美国走出川普执政时期的混乱局面，但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美军在阿富汗乱局中仓皇撤退、经济议程进展缓慢，不得不令美国民众对这个年迈总统失望透顶。

　　11月份，拜登的支持率仅有38%，这在同一时期的历届总统中已经排到了第二低，仅高于川普2017年同期37%的支持率——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美国哈特研究协会民调专家霍维特表示：“民主党面对的，是一个对拜登总统看法自4月以来急剧转向负面的美国。拜登的承诺、能力和在困难时期表现出的稳定性都受到了质疑。”

　　美国民众对拜登的经济政策尤其不满，仅有40%的美国人赞成拜登政府对经济的处理方式，自8月份以来下降了7个百分点，将近60%的选民对拜登领导的民主党政府的经济政策不满。

　　更糟糕的是，目前已经有高达71%的成年人认为美国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比8月上升了8个百分点。在参与此项调查的共和党人里，有93%持此观点；表示中立的被调查者众，有70%认同这个说法；即便是那些参与调查的民主党人，也有接近一半（48%）的人认为，美国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甚至川普也趁机出来踩拜登一脚。

　　在福克斯新闻对他的的采访中，主持人珍宁·皮罗让川普给拜登政府打分，川普直言：“他可能是史上最差的总统，我以前觉得是吉米·卡特，我也不喜欢把我们拖进中东的小布什，但我觉得拜登政府是美国历史上最差的一届政府。”

　　在主播的追问下，川普最终给拜登打了“F”分。但他也表示：“我希望拜登干得好，因为我爱这个国家胜过爱一切，但我觉得没有比这届政府更令人难堪的了。”

　　倒数第一的川普，显然最看不上的是倒数第二名。

　　阿富汗只是外交问题。长久以来，外交从来都不是影响美国选情的因素，美国民主最大的不满还是拜登在内政上无所作为，尤其是那个吹得震天响的3.5万亿美元基建法案，落得个虎头蛇尾。

　　权力最大的人，不是拜登

　　对拜登来说，他上任后最雄心勃勃的国内政策，当属他的基建法案了。

　　他曾对外宣称，通过这个法案，可以“减少贫富差距”“解决气候变化”“提高美国的竞争力”……

　　11月3日，在经过几个月的拉锯之后，美国国会众议院以228票比206票的投票结果，通过了价值1.2万亿美元的两党基建法案，该法案在今年8月就已经在国会参议院投票通过。

　　该法案的通过可谓是一波三折，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直到最后时刻仍在处理党内激进派和温和派之间的僵局，经过数小时的紧张谈判和拜登的干预才得以解决。

　　最终，部分激进派人士对一小部分温和派做出了让步：在就更大的支出方案进行投票前，投票支持基础设施立法。

　　这个法案在参议院也一波三折，遇到的最关键阻力不是共和党人，竟然是民主党温和派的两个参议员参议员乔·曼钦和克里斯滕·塞内玛。

　　曼钦来自西弗吉尼亚，塞内玛来自南卡罗莱纳，是两个红州的民主党参议员。为了不得罪自己州的选民，他们的立场与民主党同僚相比，非常保守。

　　在参议院的人数上，共和党和民主党以50比50打平，加上副总统，参议院议长哈里斯的一票民主党才勉强控盘。这造就了民主党的窘境：党内参议员个个都有一票否决权，拜登的每个法案都必须让所有同僚都喜笑颜开，才有希望过关。

　　但拜登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出于本州选民的保守立场，曼钦和塞内玛多次表示反对3.5万亿美元的巨额支出，认为会引起通胀、债务等财政问题，要求将法案缩水至1.2万亿美元。

　　几个月以来，民主党内部的谈判就主要着眼于如何在使曼钦和塞内玛满意的同时又不至于惹怒激进派。

　　这就是民主党总统拜登面临的窘境——连自己所属的党派，他都没搞定。

　　曼钦所在的西弗吉尼亚州，当地经济高度依赖煤炭。因此，曼钦对气候变化问题并不热心。在2010年曼钦竞选参议员时的一则著名竞选广告中，他曾手持一杆猎枪朝着奥巴马的碳交易法案射击。

　　曼钦认为，政府甚至无法支付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等基本社会项目的情况下，再花费数万亿美元用于“新的扩大政府的项目”，这明显就是“财政疯狂”。

　　塞内玛比曼钦更不可捉摸。她从来不在公众面前发表对法案的言论，如此沉默寡言，想知道她要什么政治筹码只能面对面和她谈判，佩洛西私下里曾称她为怪人。

　　为了说服两人投下赞成票，拜登可谓软硬兼施，一方面笑脸相迎，频繁邀请他们两个前往白宫商谈，另一方面动用民主党选举机器向两人施压，西内玛的四名高级助手，甚至因为其拒绝支持预算案而集体辞职；曼钦也表示自己受到胁迫，如果党务机器再不停手，以后就脱离民主党，以无党派人士身份参政。

　　由于这二位作梗，让国会的共和党人乐得轻松，曼钦也被媒体戏称为“世界上权力最大的人”。

　　在这两人的坚持下，法案一砍再砍，从3.5万亿一路砍到了1.2万亿。这让民主党内激进派人士，如桑德斯和沃伦又大为不满。基建法案的起草人，桑德斯老爷子就扬言，绝不接受一个缩水版的方案。后来在拜登的安抚下，才镇定下来。

　　民主党在反川普的旗帜下聚合起来，但川普一走，他们内斗得比谁都凶。

　　民主党内斗

　　民主党成立之初，是一个非常保守的政党。美国建国之初，民主党是坚定的蓄奴派，与林肯为代表的共和党展开了内战，失败后蜷缩在南方。但为什么我们现在见到的民主党反而成为黑人利益以及少数族裔的代言人呢？

　　上世纪六十年代，肯尼迪被刺杀后，林登·约翰逊继任。这位来自德克萨斯州的政客认为民主党必须转变立场，才能拓展票源。约翰逊提出了“伟大社会”这一立法举措，推动维护民权。约翰逊签署了一系列民权法案，禁止在公共设施、跨州贸易、工作场所及住房领域进行种族歧视，《选举权法案》则取缔了南方一些州对非裔美国人选举权进行的限制。在全国范围内废除了种族隔离。

　　约翰逊之后，民主党腰身一变，从蓄奴党变成少数族裔的靠山，把种族歧视的锅甩给了解放黑奴的共和党。

　　不过，虽然票源扩大，但民主党内部也开始分裂。原来的派系如大城市工会和大资本代言人成为“温和派”或者“中间派”，而积极迎合以黑人为代表的少数族裔，和主张LGBTQ权利等“边缘人群”为主的新生力量构成了“激进派”或者“进步派”。

　　在民主党党内，激进派和温和派斗得不亦乐乎。

　　2016年总统初选，激进派候选人桑德斯如日中天，一路遥遥领先，提名在望。这让温和派极为恐慌，他们采用了很多小手段，例如减少公开辩论，让辩才无碍的桑德斯没有机会公开羞辱希拉里。最终，桑德斯落败，也同时埋下了祸根。在当年大选中，很多桑德斯的民主党支持者放弃投票以表示不满，让川普渔翁得利。

　　2020年总统初选几乎如出一辙。温和派的代表拜登在初选中并不顺利，让桑德斯一路领先。然后，盘外招又来了。在“超级星期二”的前夜，民主党大佬，佩洛西、奥巴马甚至是卡特都亲自出马，逼迫布蒂吉格等人退选，并且公开表态支持拜登，这样拜登才涉险过关。

　　拜登当选，欠了激进派一个大人情，他上任后必须给予补偿。补偿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没有管理才能的布蒂吉格被任命为交通部长。美国交通一团乱麻，导致供应链中断，但这位大部长只顾自己做月子，无所事事。

　　桑德斯也得到了补偿，担任了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主席这一重要职位，并主导了基建法案的推动。

　　结果这些措施又得罪了温和派，曼钦和塞内玛跳出来，变成拜登施政的最大障碍。

　　拜登所面对的民主党就是这样一个大杂烩，没有绝对威望的他只能按下了葫芦又起来瓢，怎么操作都无法摆平，处处掣肘就在情理之中了。

　　总统大选落幕一年后，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拜登只是民主党的最大公约数，一个过渡人选，甚至称为党内工具人也不为过。党内各派都竭尽全力利用这个工具人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至于拜登的民调如何，大家才不会关心呢。

　　甚至很多民主党人已经逐渐和拜登拉开距离，以策安全。在弗吉尼亚州州长的竞选中，虽然拜登和哈里斯大力站台，但民主党候选人麦考利夫却出乎意料地刻意跟拜登保持距离。不但很少提到他跟拜登三十年的交情，主要谈话稿要点也都是怎么攻击川普，而很少提到拜登政府的政纲。

　　这两周的选举落定之后，明年四月开始，中期选举又要展开。按照目前的态势，估计共和党会高唱“Let's Go Brandon”取得大胜，民主党不但会丢掉参议院，甚至众议院也很难守住。拜登很可能会提前成为跛脚总统，在余下的任期内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