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电影所见之朝鲜战争，中国电影落后韩国20年

　　我不是来评论《长津湖》的。莫谓言之不预也。

　　这部片子太猛了，已经杀了几十个号，还有一位前同行进去了。我哪有那个胆？

　　电影也没看，所以当然也没资格评论。但是三位导演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陈凯歌当年是惊为天人的。《霸王别姬》，我以为在中国的电影进入一个新时期之前，大约没有人能够超越。后来看过一些资料，说是编剧芦苇，才是电影的核心，当然也说得通。但是后面的电影拍成那个稀样，我就开始很怀疑。编剧能够渗透到包括从演员、摄影甚至价值观的呈现，那么芦苇早就应该也成为不朽的导演了。网络传说是陈导他爸，咱也不敢说。《妖猫传》我也看了两遍，我觉得他最合格的角色应该是美术。

　　我特地翻了一下林超贤的电影履历，发现看过不少。其实有几部香港电影还算过关，譬如《冲锋陷阵》、《豪情》，当然还有他著名的《江湖告急》。不过在香港警匪或者黑帮电影的序列里，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出色的。他从2006年就开始拍《闪闪红星》。至于在《战狼2》之后他就立即跟进了《红海行动》，就可以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了。从导演技术上看，乒铃乓啷的东西他还是做得好的，所以也就是一个动作设计吧。

　　徐老爷，我真的非常惋惜。我太喜欢他香港时期的电影了。《青蛇》、《蜀山》，几乎是我每年都要翻出来再看几遍的电影。还有一部他非常早期的电影，伍柏主演的《顺流逆流》，我当时看到，真叫爱不释手。他到大陆来搵食之后，多数的东西都乏善可陈，几部武则天，真的就是非常鸡肋，令人难以下咽。

　　但是你要问我，徐老爷不行了吗？大错特错。《西游降魔篇》，对，就是吴签的那部，在我看来，是最近这几年里惟一一部能够列入经典的电影，其中技术的探索、人性的揣摩以及对西游宇宙的发展，基本无出其右者。那么徐老爷怎么了？

　　徐老爷大概会辩解说：都要吃饭的嘛。但是我就不太相信这种话。徐老爷就是太聪明了。他已经看破了世相，充分掌握了生存之道。作为统战对象的他绝对如鱼得水，过刚易折。当然，这也是我作为一个草民的猜测，一个成功者大概不屑于辩解什么。但是我还是过于鸡婆地想问一句：真的不会吗？到他快死的时候，大约会问自己这么一句的。

　　所以，一个美术指导+一个动作指导+一个鸡贼导演的拼凑，咱们纯粹从艺术表现上说哈，能给出什么水平的东西呢？

　　1.

　　前戏略长。

　　我想说的电影是《太极旗飘扬》，2004年姜帝圭导演，张东健和元彬主演的。

　　对比一下海报？

　　故事没有太复杂。李振泰（张东健）和李振硕（元彬）兄弟两个原来都是生活在汉城的一对贫穷兄弟。振泰为了供振硕上大学，上大街去修鞋。

　　战争爆发，两个人带着母亲和振泰的未婚妻想要逃亡南方，但是在路上，他们俩被韩国军队强行拉了壮丁，母亲和未婚妻也就停止了南下，留在汉城。

　　振泰进了军队，惟一的目标，就是立功获奖，把振硕送出军队。但战争并非儿戏，他只有成为野兽，才能获得成功。但振硕却拒绝改变，他认为，只有保持了人性，只有振泰也同样珍爱自己的生命，他们回归，才是有意义的。

　　但是振泰不管这些，他如同野兽一样战斗，不顾惜自己、也不顾惜战友、也不顾惜人性。终于，他随着美军杀回汉城的时候，他俘虏了朝鲜军官，得到了勋章。

　　但是就在振硕回到家里去寻找母亲和准嫂子的时候，却发现韩国的地方官员，正在全方位清洗曾经为朝鲜政权工作过的人，而他嫂子为了活命，获得粮食，成为了劳动党的干部，正要被枪毙。

　　两兄弟拼力反抗，不惜诉诸暴力。但在这个过程中，嫂子被枪杀，振硕被逮捕。此时，朝鲜军队在志愿军的支持下，反攻进入了汉城。

　　振泰以为，振硕已经被韩国军队坑杀，加入了朝鲜军队，成为了令韩国军队闻风丧胆的“大旗部队”的指挥官。当侥幸逃生的振硕发现振泰还活着的时候，也拼尽性命，想要去召回哥哥。

　　终于清醒过来的振泰，为了给弟弟创造逃生的机会，再一次反水，在战场上向朝鲜军队开火，从而死在那里。

　　几十年后，当韩国的考古专家从土层中发掘出振泰的遗体的时候，已经两鬓斑白的振硕哭倒在地：“哥哥，你不是说你要给我做完皮鞋吗？你为什么不遵守你的诺言？”

　　2.

　　李振泰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心思，保卫自己的家人。

　　这部片子里，只有那些军官有意识形态，而所有的士兵都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着回家。

　　韩国人拍的，朝鲜人是野兽。他们任意杀害村里的无辜平民，还把他们当成了诱饵，埋了炸弹。

　　可是韩国人对待自己的同胞，更加野兽百倍。他们强行把振泰振硕拉进军队，一路辱骂殴打。片中最具人性冲击的一幕，是韩国地方政府在报复劳动党占领期的平民的时候，又是何其恶毒与惨绝人寰。他们根本不做任何甄别，只要给劳动党打过工，什么目的不问，一律枪杀，埋进万人坑。

　　李振泰为了保护弟弟，他成为了一个对其它闭绝所有情感的野兽：当他为了争取勋章送弟弟离开军营的时候，他是韩国军队里最勇猛、最残忍的野兽，他甚至亲手杀害了被迫加入朝鲜军队的徒弟；为了追击朝鲜军官，他根本不顾战友的风险。

　　他对韩国人也一样是野兽：为了拯救未婚妻，他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杀死韩国地方官员；为了报复弟弟的死，他毫不犹豫杀死韩军军官；在大旗部队的时候，他成为了最勇猛的朝鲜战士。

　　姜帝圭有没有意识形态？我猜想是有的。

　　但是在《太极旗飘扬》中，所有的意识形态，都被人性和战争的恶毒冲刷得支离破碎。因为任何基于意识形态的战争，都最后能够把人变成野兽。

　　无论是朝鲜人、韩国人，在战争开始之前，他们都是温情的、善良的、甘于贫困的普通人，为生存而战，但只要和家里人在一起，便是幸福的。

　　振硕想要保存一点人性。但是他的所有的人性，都是在哥哥拼尽自己的所有生命和力量为他保存下来的。他本来一上来，就得领盒饭。

　　没有什么意识形态，值得用一场战争；也没有任何的正义，值得用一场战争来获取。所有的战争，无论它打扮得多么光芒四射，多么光荣正义，都是肮脏的、残忍的、没有人性的。

　　3.

　　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最高法院大法官之一，温德尔·赫尔姆斯，书香家世。在南北战争爆发之前，他是哈佛大学文学系的学生。他认为，解放黑奴，是人类历史上伟大的功业。于是，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志愿加入了北方军队。

　　但是他所经历的第一场战争，就已经对他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人如同肉块在战争中被撕裂，人性的尊严与意义，在战争中一丝无存。如果人的意义不存在了，战争的意义怎么能存在？

　　他就开始试图逃离战争。尽管他受伤了，但是他还是逃脱不了。他带着极度的厌恶，经历了南北战争的全过程。战后，他回到了哈佛大学，但是转入了法律系。

　　他要寻找的，是用法律的方法，改变所有可能发生的战争。是他的努力，使美国的法律体系进入了现代化。他是毫无争议的，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大法官之一，他的判决，使言论自由成为不可撼动的法则。

　　因为只有当言论市场能够得以没有限制的发展，所有的社会辩论才能发生，也只有当人们能够用理性的言论去分析、辩论、斥责、抹黑、攻击、消解对方的时候，人们的文明程度，才能得以提升，不再用战争解决。

　　这成为了美国言论极度发达的一个基础性建设，也使美国的文明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最起码，在南北战争之后的美国本土，再也没有过战争。

　　这是哈佛大学作家路易斯·孟南德在普利策获奖作品《形而上学俱乐部》中的故事，我最爱的作品之一。

　　姜帝圭的电影，包括前面的《生死谍变》，还有后来的《高地战》、《隐秘而伟大》、《间谍》、《铁雨》等等，韩国关于朝鲜战争的优秀电影，从来都不曾站立在韩国的意识形态上，去抹黑消解朝鲜，他们一直在反思：战争，到底对于他们的国家、他们的民族造成了什么？

　　缺乏对战争的反思，经历了战争而不反战的民族，是缺乏对人性、对文明、对历史的责任感的，也同时缺乏了对民族的责任感。

　　《太极旗飘扬》并不是一部名垂史册的伟大的电影，但是我看见的，是韩国人深刻的、对于战争摧毁人性最基本底层逻辑的反思。

　　仅就此而言，我们的电影，已经落后了韩国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