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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会,一场垂死的帝国演讲

www.creaders.net | 2021-08-04 00:41:42  熊飞白 | 0条评论 | 查看/发表评论

  当两年前,东京奥运会宣布马拉松比赛将会转移到札幌的时候,东京浅草寺前的马路上的反光涂层仍然崭新。

  仅仅在两个月前这些反光涂层,才被贴在东京42公里的马路上,据说是为了反射热辐射,减少比赛线路的温度。

  但很明显,东京的夏天30多度的白天气温,不是反光涂层能克服的,搬到北海道比赛,是唯一的选择。

  最终,花了上百万美元的涂层就那么荒废在大街上。

  但,这点钱对于花了上百亿美元办的奥运会而言,不过是一滴小水珠。它和无数滴小水珠一起,构筑了又一场奢华的盛宴。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国家的人民都欢迎奥运在自己土地上举行,在东京奥运会前,最高峰有80%的日本群众反对。

  因为疫情,东京奥运会可能是反对声音最大的一次奥运。看台上空空如也,运动员仿佛在打一场练习赛。

  对于奥运的反对,已经超出了东京奥运的范围,越来越多人呼吁结束奥运这种大而不当的形式。

  不巧的是,无论左右,都对奥运不满。

  浪费、奢侈、破坏环保是左派对奥运攻击的理由。

  贪污腐败、兴奋剂丑闻是右派对奥运攻击的理由。

  无论哪种理由,这个延续了100多年的现代奥运会,仿佛一个垂暮的青楼头牌,仍然在努力地开美白、开瘦脸,想要维持一种表面的美丽。

  但豪门夜宴,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了。

  01

  奥运会太贵,已经快无人申办

  2000年,当中国获得08奥运主办权的时候,全中国陷入狂欢之中,仿佛历经了唐僧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获得主办奥运的无限荣光。

  也是,当年中国击败的对手多达九个,10个人争一碗饭,争到的自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成功感。

  然而事情仅仅过了10年,当东京获得奥运举办权时,只需要击败伊斯坦布尔和马德里。即使包括不入围的巴库和多哈,也不过五个。

  但,东京好歹还要竞争一下,2024年夏季奥运会差点落得没人申办的地步,当只有巴黎、洛杉矶成为申办城市时,国际奥委会显得非常尴尬。

  一开始有心思的不止这两家,布达佩斯、波士顿、汉堡、罗马都曾有过想法。

  然而,仅限于有想法而已,有的合计过后,因为反对声音太大而作罢;有的把事情放到全民公投里,被过半的市民否决了,比如汉堡。

  最后,就只剩下巴黎和洛杉矶。

  夏季奥运会的竞选城市历年来呈不断下降趋势。

  不过问题又出现了,2024有两家,2028的夏季奥运会连一家有想法的都没有,那咋办呢?

  奥委会想来想去,突然有了灵感,既然如此,不如大家商量一下,你们一家办一届吧。

  于是2024在巴黎,2028花落洛杉矶,好像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奥委会也总算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他们无法确定洛杉矶会不会临时退出,因为洛杉矶的反对声音也很大。

  冬季奥运会有着同样的尴尬,北京击败阿拉木图获得2022年冬奥会举办权时,也是只有一个竞争者,慕尼黑、斯德哥尔摩、奥斯陆等城市先后退出。

  2026年的冬奥会,同样只剩下瑞典的斯德哥尔摩和意大利的米兰,最后米兰胜出。整个举办过程中有5个城市,提早说不玩了

  为什么曾经令全世界国家趋之若鹜的奥运会,走到了今时今日这种地步?

  无他,都是一个钱字,如今的奥运会,规模越来越大,花钱越来越多。

  东京奥运的花费预计会达到280亿美元,几乎是原来预算75亿的四倍。

  这不算最离谱的,2014年的索契冬奥会花了510亿美元;里约奥运会让巴西亏损了120亿美元。

  奥运会还未经济学贡献了一个新名词——蒙特利尔陷阱。

  这里说的是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会,加拿大预算28亿美元建造体育场馆,实际上多花了一倍,达到58亿美元。

  运营费用由原计划的6亿美元上涨到7.3亿美元。

  这让蒙特利尔公民承担了一个新税种——奥运税,这个税一交就是30年,直到2006年才还清了债务。

  结果当蒙特利尔还清了债务时,他们那些已经老旧的体育馆又面临新问题:场馆顶棚需要更换,否则建筑就要作废。

  蒙特利尔奥运会在经济学上产生了新名词——蒙特利尔陷阱,是指因为承办奥运会(或类似的大型活动)给承办国带来的巨大经济压力,并且对未来产生长远的负面影响。

  这个陷阱,后来又坑了希腊,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被认为是让希腊财政崩溃,陷入债务危机的主要原因。

  雅典奥运会在安全费用方面的支出是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近6倍,是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的50倍。

  虽然希腊政府投入到奥运会的预算不断攀升,从23亿欧元增加到57亿欧元,仍无法填补日益失控的开支。

  最后,为了让奥运回家,希腊花费了160亿美元,几乎是预算的3倍。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替雅典算了一笔经济账。

  为了15天的灿烂,除去商业赞助、门票销售和其他商业活动获得的收入之外,希腊和其他欧盟国家的纳税人还必须承担3亿美元的奥运会组织费用,15亿美元的安全保卫工作费用,70亿美元的其他费用。

  这是一笔占希腊2003年GDP5%的巨款,导致他们在2004年的预算赤字高达6.1%,比欧盟规定的最高标准超出两倍还多。

  按最保守估计,希腊居民至少要为此承担10年以上的债务。

  而希腊的场馆和奥运村在喧嚣过后,变成了残破的无人问津的地方,它带来的巨大浪费,为这个经济上遭受重创的国家,造成了二次伤害。

  奥运会几乎可以肯定是赔本的买卖,所以很多时候是新兴经济体为了展现蓬勃上升的国力而举办的。

  1964年东京奥运,1988年汉城奥运,彼时日本和韩国都处在经济高速增长的快车道上。

  到了21世纪,接过这杆火炬的是金砖国家,2008年的中国、2014年冬奥会的俄罗斯、2016年的里约。

  如果算上南非2010年举办的世界杯,金砖国家除了印度,都举办过大型比赛。

  这种模式的开创者,还是纳粹德国,他们举办的1936年柏林奥运会,正是为了展现德国从一战战败阴霾中重新崛起的丰功伟业。

  但新兴经济体总共就那么几个,折腾完就没别人了。

  奥运的支出如此攀升,特别像俄罗斯索契冬奥会,惊人的成本,让人们发现奥运已经成为了食之无味的鸡肋。

  随着高潮消退,奥运会举办权越来越无人问津,导致了连续几届奥运会,找个像样的申办者都难。

  奥委会对此也是急在心头,为了应付越来越多的批评,他们在2014年搞了个《奥林匹克2020议程》,保持可持续发展、提高公信力和吸引青少年三个方面。

  这个议程,每一方面都有所指,可持续发展针对的就是办奥运成本太高,能接村里大堂会的地主越来越少了。

  所以他们推出旨在简化申办流程、降低办奥成本、分担东道主压力的改革方针。

  但对于所有官僚机构来说,任何改革都是画一张美好的大饼,对付对付就完了。

  现在看所谓改革,纯粹就是扯淡。

  典型例子就是本次东京奥运会,因为疫情,日本一直希望将奥运再推迟一年,人们都打了疫苗,至少还可以卖卖门票,促进一下旅游,弥补一下亏本。

  但奥委会不但没有积极“分担东道主压力”,还以电视转播商的利益相要挟,不能推迟,否则要日本赔付巨款。

  日本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在疫情剧烈反弹,达到每天5000人确诊的情况下,投入了一场无人观看的奥运。

  血亏是肯定的了,东京奥运的惨况,必然会抑制未来,仍想尝试15天高潮的国家和城市。

  但,贵还不是最要命的问题,真正问题在于,奥运会的初心已经越来越模糊,各国层出不穷的兴奋剂丑闻,国际奥委会机构性腐败,进一步打击着这场大堂会的公信力。

  02

  腐败、禁药,只剩下捞钱

  1896年241名运动员聚集在雅典,参加一场和平与友谊的party。

  《纽约时报》在1896 年报道说:“今天恢复的奥运会的开幕令人赏心悦目,令人印象深刻。”

  第一届奥运就有的举重比赛,甚至在火车站临时拉夫,看到火车上下来个块头比较大的人,就被忽悠到赛场举上一把。

  这时的奥运就像一个新生婴儿一般,展现着笨拙且可爱的面貌。

  只是100多年过去了,到了今天,数以百计的国家为奥运会设立了庞大的组织。

  世界各地的运动员都对奥林匹克梦想有着共同的愿景——一种童话般的理想主义,它也成为了民族主义的最佳缓冲。

  但奥运会又仿佛被时间卡住了,像一个漂浮在21世纪的19世纪建筑。

  这个系统与社会其他部分完全分开,成为了许许多多问题的来源,无论是腐败还是权力失衡,导致运动员虐待或侵犯人权。

  常识告诉我们,如果一个机构没有跟上整个文明进步,或者不受社会的监督,那么腐败丑闻就一定会发生——

  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爆出了参观当地的奥委会委员,接受东道主贵重礼品、奖金,甚至为亲属办理美国绿卡的受贿丑闻。

  2004年BBC的《全景》栏目的记者假扮代理人,为伦敦申办2012年奥运会行贿国际奥委会官员的偷拍节目,行贿的对象是国际奥委会保加利亚籍委员伊万·斯拉夫科夫。

  2011年,国际田联主席,塞内加尔人拉米·迪亚克被爆出曾接受某体育营销公司的金钱贿赂。此君随后又涉嫌接受2016年、2020年奥运会举办权的贿赂。

  一直到去年9月,这位声名狼藉的塞内加尔人终于被巴黎刑事法院宣判,因在俄罗斯兴奋剂事件中受贿,被判4年徒刑两年缓刑,罚款50万欧元。

  2016年,欧洲奥委会主席及国际奥委会执委,爱尔兰人希基涉嫌利用职权将超过800张里约奥运会门票倒卖到黑市上,从而牟利。

  2017年,国际奥委会委员、纳米比亚人弗兰基·弗雷德里克被指控受贿和洗钱罪名,他牵扯的案件是里约奥运会贿选丑闻。

  国际奥委会的腐败主要集中在对运动会主办权的贩卖,以及体育资源的贪污之中,这些问题严重损害了这个组织,极其下属协会的公信力。

  如今的国际体育组织,就如一座矗立在繁华闹市中雄伟的大厦,外表充满圣光环,内部已经长满了高度腐败的肿瘤。

  奥运催生的另一个毒瘤是兴奋剂,记忆中近几届奥运会、冬奥会,几乎没有一届奥运会实现兴奋剂清零的。

  本·约翰逊、马里安·琼斯、朴泰桓这些曾经叱吒一时的体育名将都掉进了这个坑里。

  有的当时的奥运冠军,在经过多年后仍然被查出来。

  2016年8月24日,国际举重联合会宣布在对2008年北京奥运会运动员的样本复检中,有15名举重运动员药检结果呈阳性,其中包括陈燮霞、刘春红和曹磊3名中国选手,三人的金牌也被褫夺。

  最离谱的可能是俄罗斯,在索契冬奥会上,这个国家的奥委会进行了系统性的兴奋剂运用。

  为此,他们甚至建立了在兴奋剂检验中心中,暗渡陈仓,更换尿液的,有组织、有预谋的系统工程。

  丑闻一经揭露,世界哗然,国际奥委会不得不对此进行处罚,规定俄罗斯不得以国家名义参加东京奥运。

  但最可笑的是,以俄罗斯名义不行,就以俄罗斯奥委会(ROC)的名义参加,这种换汤不换药的障眼法,把处罚变成了掩耳盗铃的滑稽戏。

  如今,奥运会已经演变成一场奇异的世界盛会,运动员们竞争、赢得奖牌回家——然后等待几年,看复查的结果能不能让他们长期持有那面奖牌。

  国际奥委会主席托马斯·巴赫管理着由 102 名成员组成的委员会。

  但这里大多数成员,通过政治和商业联系获得了他们的职位,其中还有11人是皇室成员。

  在其章程中,国际奥委会在所有奥林匹克事务中授予自己“最高权力”,但这些最高权力为这个组织带来的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

  正正应了那句,不受监督的权力,必然产生腐败。

  就如他们对东京奥运会的逼迫那样,奥委会最重视的是每一次奥运会的高额电视转播费,在东京,他们赚了大概27.3亿美元。

  但,正是奥运会电视转播的收视率,进一步为这个大堂会敲响了丧钟,奥运会正无可奈何地失去吸引力

  03

  一场行将落幕的帝国演讲

  正在进行的东京奥运会开幕式,只吸引了约1670万美国观众观看,这比起2016年的开幕式,跌幅达到36%。

  这创造了奥运会33年来最低的收视率,2012年伦敦奥运会有4070万美国人观看,2016年这个数字缩小到2650万,而今年是1670万。

  除了收视习惯的改变因素之外,奥运会的关注度越来越低是不争的事实。

  奥运会的初心是源自于对人在体育中实现自我的追求,正如现代奥运创始人顾拜旦所说的:

  人生重要的不是胜利,而是奋斗,重要的不是征服,而是打得好。

  但后来,奥运会逐渐被赋予了更多的含义,比如友谊、和平、平等,经年累月地发展过来,奥运会已经变成了具有帝国特质的大型歌舞剧。

  比如它试图将不同种族、不同阶级的人类聚集到一起,进行一场无差别的比赛,以体现人类大同的理想。

  只是它故意忽略了很多本质上反对这种和平、友谊、平等理想的事实,比如纳粹德国,比如前苏联。

  前者在1936年已经开始了对犹太人的种族压迫;后者在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前入侵了阿富汗,说好的和平、友谊、平等呢?

  在上世纪80年代以来,奥运会越来越追求结果平等。

  比如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上,开展了一个实现梦想的活动,请来那些体育落后地区的选手参加。

  那个在游泳池里,勉为其难地游完100米的赤道几内亚选手里克·莫桑巴克,接受游泳训练只有半年。

  虽然当时的情形,让他显得非常狼狈,但全场又因为爱心,催生出雷鸣般的掌声,感动了无数的白圣母。

  但是,这对于那些经年累月训练,仍然因为水平达不到,没法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公平吗?

  没人在意。

  显然这种违反了“更快更高更强”的奥运格言,充满了意识形态上作秀的活动,并不是那么成功,之后也就再也没有继续下去。

  纵然如此,让所有种族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的帝国和平的幻想,并没有死心,仍然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存在。

  比如这一届莫名其妙突然增加的多个男女混合赛事,游泳、田径、射击都有。

  这些比赛,强行忽视男女在体能上的差别,夹带着性别平等的私货,这又是哪门子“更快更高更强”呢?

  照顾了女权,还要照顾LGBTQ,这届奥运会出现了第一个跨性别人士,新西兰的跨性别举重选手劳雷尔·哈伯德。

  这不是过去那种去势的改性别,而是保留了生殖系统,用降低雄性激素来厘定性别的身份认同的产物。

  熊叔在之前的文章里,曾讨论过这个问题,也就不再赘述。有兴趣可点这里——“他在女子比赛中斩获冠军,好励志啊!”

  但这样真的好吗,对那些努力训练的女性选手真的公平吗?

  而且,谁知道,未来有没有哪个国家为了获得好成绩,故意让男性跨性别参加女子比赛呢?

  但愿这只是熊叔的杞人忧天,只是奥运历史上,为了获得好成绩,不择手段的人和事还少吗?

  总之,奥运会的改革并没有让这个大堂会变得正常,而是产生了更多的潜在问题。

  它越来越像一个被各种理念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青楼老鸨,取悦着各种各样自诩进步的意识形态。

  《奥运会的全球历史》的作者大卫·戈德布拉特说:“奥运会是不可能改革的,总的来说,它们弊大于利。”

  在一个被多方利益捆绑,同时还不断忘记来路的组织而言,它无可救药地走进了僵化腐化的死胡同。

  奥运会建立在表演过度的基础上,纠缠在地缘政治中,充斥着腐败和欺骗。每个奥运周期都会引发有关可持续性、环境破坏和侵害人权等的令人不安的问题。

  奥运会被描述为与政治无关,但这既不可能也不真实。

  奥运会竭尽全力吸引主办城市,但主办城市经常跌入坑里。

  它的故事越来越讲不下去了,甚至在曾经为之痴狂的国家,多元化的娱乐和社会进步,让人们有了更多的价值追求,而不仅仅因为升旗奏歌而兴奋不已。

  因为人们知道,对于生活而言,奥运会从来不是全部,它应该回归初心,回到那简单、笨拙却可爱的状态。

  否则,它就该消亡了,不要忘记,在历史长河中,这种拧巴的“帝国”,通常都走向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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