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美美的“浮华人生”

　　2011年，本刊记者葛维樱曾两次采访郭美美。在葛维樱的采访生涯中，郭美美是极少有的不以“案”为主题的主人公。很长时间里，郭美美这个人以及她代表的世界，以“法律并不能把她怎么样”作为保护伞，理直气壮地不时刺激着大众。

　　以下是本刊记者葛维樱的采访手记。

　   郭美美在我的采访生涯中，是极少有的不以“案”为主题的主人公。我在2011年7月先采写了《郭美美事件演进史》，2011年12月采写《身份、谎言、玛莎拉蒂》。直到她2014年被警方以涉嫌“开设赌场罪”逮捕前，她还放出一张录制歌曲的照片。

　　郭美美很难用某案甚至某事件主角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从她的网络炫富，自造“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虚假身份，引发的一系列红十字会信誉受损的连带反应。长达五年时间舆论风浪，直到今日无法归因一个简单的因果链条出来。

　　但是逻辑又如此的简单粗暴。

　　郭美美和我的采访进行于2011年12月圣诞前夕的寒冷冬日。我至今还留着一张在福州机场买的60元大巴车票，直达郭美美当时的演出目的地“莆田”。当时的社会舆论对于她，一概被她理解成“羡慕嫉妒恨”。对她的评判仅仅停留在评判层面，事实一直未有出现。

　　事实的缺失，成为另一个意义上的保护伞。使她掀起的现象中充满了社会阶层、贪腐权色的想象。起初很多文章都是以“女孩无辜”一类的道德家的面孔出现。文人们纷纷怜香惜玉，指责这个社会男权和现实金钱的冰冷才使郭美美成为众矢之的。小女孩成了一个被怜悯和必须替她发出呐喊的“受害者”。

　　深夜1点的莆田酒吧里，郭美美受邀请表演了自己的两首单曲并拍卖了一瓶洋酒（张雷 摄）

　　她一边穿着暴露登上时尚杂志，一边成为电影《海天盛宴》的女主角。她和母亲共同接受郎咸平的采访，当然当时还有各种节目邀请，以神秘身世、富裕生活和性格成长为采访主题。只不过郎咸平那次太过于有名了。

　　郭美美在实际上走红了。她的实际存在和自我宣称是一个矛盾体，这种反差却成了她在很多情况下的“市场”。网游发布会、比基尼派对、低成本网络剧，她吸引的目光远胜于和她同站一排同样暴露的女孩。微博号郭美美baby本来已经被新浪取消，她本人也在微博致歉。然而她的新微博又风生水起地存活下来，还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仅在我过一眼就忘的花边新闻里，她就上过好几次，“亲生父亲现身”里她和一位中年男性靠在一起，身份证事件，澳门“豪赌秀帅气男友”，以及各种穿着火辣但充斥奢侈品的照片。一个整容医院晒出她的账单一年十几万消费。各种三线城市的演艺酒吧更多关于她的演出海报，我目睹的福建那场演出费是五万。不知当时抱怨她“不如干露露能拼”的经纪人后来是否还合作了，她被捕后向警方承认每年50场演出，但警方核查所谓“演出”不足20场，其他是性交易。

　　仅指追求事实，我和她采访的两天一夜对于一个采访者来说是失败的，我完全没搞清楚郭美美的玛莎拉蒂是哪来的。她的父亲是谁。以及她与王军、王军与红会究竟有没有利益关联？此前几个月我曾经在郭美美引发的红会信任危机中采访过商红会会长王树培，当时王给我的说法非常苍白空洞。

　　我见到的郭美美是一个相貌姣好、富有人际经验的年轻女孩。我和摄影师张雷被邀请去她的房间看她选晚上表演用的衣服。她的助理，那个有点男仔头的清秀小女孩帮她一丝不苟地熨裙子。开始和我一起在北京采访她的实习男孩，回来略有动摇，问我为什么不替郭美美伸张她的委屈，结果他被主编李鸿谷问“你觉得她好看吗？”男生悲愤离去。

　　这篇文章因为近距离的观察激起了郭美美很大的反应，她并不知道《三联生活周刊》，但对自己的表达会产生这样的理解，她极为不满。我收到过威胁性的言语，却有点哑然失笑。

　　我有上淘宝看过她的小店，衣服很便宜，还卖泰国佛牌和古曼童，生意也不错，留言的买家很多是崇拜她喜欢她的人。郭美美用她自己那套强悍的世界观，在她的小世界里没有问题，用各种粉红泡泡自我妆扮，甚至根本不理会“外围女”、“干女儿”等等一系列说法。在那个没有道德准绳的世界里，她真的被很多人羡慕。玛莎拉蒂成了她的身价符号，而这个等号本身到底代表了好还是不好，对还是不对，居然都可以成为一盘算不清的暧昧帐。

　　2014年郭美美被捕之际，有日本NHK电视台记者致电我。对方计划找真人出演郭美美的“浮华人生”，列出的问题只有一个方向，“郭美美为什么在男人的眼中这么值钱？她有什么神秘魔力？”我无语，一时反倒真有些为郭美美不平，冲撞对方几句新闻伦理云云。大概日本记者对这么贴近采访的中国记者，居然没搞到权色交易的细节，深为失望吧。

　　很长时间里，郭美美这个人以及她代表的世界，以“法律并不能把她怎么样”作为保护伞，理直气壮地不时刺激着大众。一开始她和母亲郭登峰与翁涛敢于公开叫板，甚至金主王军也直到2014年郭美美被捕后，被刑拘才向媒体承认了两人关系。性交易属于治安处罚范畴，此次刑事案件审判不包括此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