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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昨天得意跟我说下周回家跟我们一起看总统大选。
我说哦 ......
得意第一次从学校回来时我可不是这么冷淡的。从知道她要回家起我就开始准备,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还把她的洗手间熏得香喷喷,冰箱塞得满满,早中晚饭都列了单子,务求女儿在家短短两天内吃到嘴的每一口都是最喜欢的。
临去车站接她之前我还特意洗了个澡,盛装出席。
结果我大概用力过猛,这孩子开学不到两个月,回来一趟又一趟,一趟又一趟。
只要有总统辩论,她就往家跑。
说辩论就得一家人一边看一边讨论才热闹有趣。
是挺热闹的。她一个小左派对付我们两个老右派,基本每次辩论家里都吵得比台上响。副总统辩论那次这爷俩争得如此投入,以至于我基本没怎么听清电视里到底说了啥。人家台上都辩论完走人了,他俩关了电视移步饭厅,一人一碗冰激凌继续熬夜辩论。
合着每次几百大元地跑回来就是为了跟她爹吵架的。
第三次辩论得意又要回来,我心疼钱,委婉地说你们同学不看辩论吗?跟朋友一起看肯定比跟我们看有趣啊。
小丫头理直气壮:朋友之间不能谈政治,谈了就没得朋友做了。
哦哦,为了维护友情就跑回家祸祸亲情,行啊,还知道捡老柿子捏。
二
一个因为公号而认识的很聊得来的朋友把我取关并拉黑了。
因为她投拜登我投川普。
这在现在的美国,基本属于不共戴天之仇了。
一开始我俩都试图做文明人,努力告诉自己朋友之间不谈政治。求同存异嘛,啊哈哈哈。
结果上周她跟我谈政治。
她肯定以为这只是第一次,初犯。
其实不是,都好几次了。
我都记着呢。前几次不跟她计较而已。
这次没憋住,义正词严地向她表明了我即便山无棱,天地合,也要投川普的决心。
朋友没再说话。
微信里聊着聊着对方就沉默了很常见,我也没当回事。
等过两天看到个有趣的帖子,想转给她时才发现她拉黑我了。
去公号查了一下,果然,也取关了。
第一反应是不能相信:这个狠心的婆娘,居然为个糟老头子就不要我了?!
随后便默默生气了很久。
拉黑谁不会,我也会啊。
但终究还是没有拉黑她。
因为想起她每看到有趣的猫猫狗狗图便会发给我:这张怎么样?能用上吗?
因为想起这些年从几百阅读到几万阅读她一路给我的偏心和支持:真的很好笑,说不好的都是嫉妒你!
因为想起刚开始写公号不久,她在后台申请加我微信:感觉认识你很久很久了,而且会一直一直认识下去。
三
上一次这样跟我说话的人是小学的一个同班女生。课间,我俩在厕所门口一边排长队一边聊天,排到她时,她很慷慨地让我先上。
上完厕所俩人手拉手去操场,她跟我说,咱俩做好朋友吧,做永永远远的好朋友。
然后我俩就总在一起,一起跳绳,一起写作业,一起追星,一起抄歌词。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我来美,一直是好朋友。
来美后第一年过得狼狈又寂寞。难过时就给她写信,记日记一样地事无巨细。把所有怕家人听了会难过,怕别人听了会笑我的话都写给她听。
写完了厚厚一叠放进信封,一张一张贴好邮票,扔到邮筒里。十多天后,她会在海那边收到我十多天前的难过;然后再过十多天,我会在海这边收到厚厚的一封信,里面满满的都是她对我过期的难过的安慰。
难过会过期,安慰永远不会。
那时没有电邮,更没有微信,国际长途一块多一分钟。直到一个叫MCI的电话公司横空出世,周末打国内八毛一。小镇的华人奔走相告,都觉得太便宜了太便宜了。
可她家没有电话,所以还是一封信一封信地交换着过期的消息和心情。
记得大二或是大三的时候,收到她的来信,说家里有电话了。那时我们已经不再频繁通信,我适应了美国,她有了男朋友。电话里两人既开心,又不知该说什么,说两句便会停下来,停下来便嘻嘻嘻地傻笑。互相问,“你笑什么呢?”“我没有啊,是你先笑的。”“我才没有。。。”
最后一次联系应该是她大学毕业东渡日本。我给她打电话,她接起来,说moximoxi。我听出是她的声音,笑,说摸啥摸啥?
隔着电话俩人又是嘻嘻嘻地笑了半天。
彼时她刚去日本,住在一个比双人床大不了太多的小房间里,白天上课晚上打工。我结了婚,在清贫且忙乱的小日子里团团乱转。
之后一次次的搬家,奔波,忙碌中,赶着赶着,就把彼此弄丢了。
闲暇时也曾翻箱倒柜地试图找到旧日的联系方式,但总是枉然。渐渐地,一地鸡毛中,便把这份友情彻底收到了记忆里。
毕竟很久很久,永永远远,从来只是美好的愿望。
四
前两天被朋友拉进了一个新群。
一进去就遇到好几个熟人,有是之前借口太忙退过的群的群友,也有曾经邀我入群被我拒绝的朋友。
那感觉,就像是花心男第一次去女朋友家,却发现大姨子小姨子都跟自己date过。
好尴尬。
我经常觉得美国大概总共就那么几百个华人。否则为什么不管去哪个群,总会遇到熟人,左拐右拐,绕来绕去,总在同一个小圈子里兜兜转转。
微信真的让这个世界变得好小,小到一切都近在咫尺,伸手可得。
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大会珍惜。
木心说,从前日子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其实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人到中年,少年时那样耐心执着地经营一份友情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一是被生活磨粗了情感,二来,也的确没了那个时间和精力。
更何况,微信在手,整个世界都在我的指尖,何必跟谈不来的人浪费时间。
这样一路断舍离,当时很爽很省事,偶尔一回头,才发现把本不该丢掉的也一起丢了。
五
刚才闺女把车票截图发过来,表面是告诉我几点钟到家,其实是要账。
是啊,她千里迢迢跑回来跟我们吵架,我还得报销她的路费。
算上uber费用,按理该给200。
想了想又加了50。250打发二百五,正合适。
小姑娘倒是拾金不昧,秒回:给多了!
我说那50是让你对你爹好点的,把他气死了四年后大选就没得人跟你吵架了。
11月3号是大选日,看目前的架势,只怕那天不是纷争的结束,倒是更多纷争的开始。
到时,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互相拉黑,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想对得意说,这世上真正又蠢又坏的人很少,大多数人做决定都是基于自己的经历和感悟。每个人走的路不同,看到的风景不同,对生活的态度和考量自然也不同。不能因为没看到别人眼中的景色,就断定她/他的感受是错误的。我们可以不互相理解,但不能随便否定。
想对朋友说,知道你现在不想理我,其实我也不大想理你。但我不会拉黑你。等大选过去,等2020过完,等我们发现原来不管谁上台,世界都不会变得太好或者太坏。。。到那时,如果你想找人吐槽老公孩子,想分享新发现的面包方子,想跟我说新文里又有个错别字,我总会在这里。
最后的最后,想对旧日的朋友说,如果,如果,你恰巧看到了这篇文,恰巧还记得曾经的我,请一定一定要跟我联系。因为一路走一路断舍离,丢掉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这样兵荒马乱的一年里,如果因着这篇文而找到你,那么2020,对我也不算太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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