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是旅行的欲望

　所有的性爱，无论再怎么刺激，都会有索然无味的一天，柏拉图在他的爱情哲学里就已经明白这点。要摸透一个人的所有面向，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看穿了以后，我们开始想要变换花样，追求其他新鲜的事物。正如布鲁诺所说的：“住在无聊乡间的人们，总喜欢到城里找一些欢乐和消遣，住在城市的人们，总喜欢到乡间去寻找休闲、度假和安宁。工作时总是坐着不动的人喜欢散步，工作时总是站着或跑来跑去的人会觉得坐下来是一大享受。”

　　蒙田也说：“住在安科纳省的人喜欢到圣人雅各布那里去许愿，住在加利西亚地区的人则喜欢到罗雷特的圣母丘去许愿。列日的人称颂卢卡地区的温泉浴池，托斯卡纳区的人们则对斯帕的温泉赞誉有加。在罗马的剑术学院里几乎看不到罗马人，却全是法国人在那里。伟大的加图和我们一样，在妻子属于他的时候对她不屑一顾，在她属于别人的时候却对她朝思暮想。”

　　旅行唤醒所有感官，远足和漫步让人心旷神怡，徜徉于大海之中让人精神焕发，攀岩是一种挑战，参观画廊、美术馆或其他公共设施则启发我们的思考。这不是说在固定地点专注工作的我们无法得到相同的乐趣，只是我们需要变化，需要新的环境。对经验的累积、一般的学习与进步而言，变化是绝对必要的。我们可以藉此陶塑人格特质，增加社会历练。行遍天下，我们才能丰富经验，

　　我们必须有好奇心，认识更多的人，才能对爱情有一点感受和认识。只爱过一次，是无法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也无法体会爱情的“游戏规则”，更不知道该如何把握爱情，爱情也不会年复一年拨动我们的心弦。爱情来临时不知把握，我们会变得贫乏，错过了一个丰富的思想世界，我们将错失一切。“幽会的困难，惊奇的风险，第二天的羞愧、渴望、沉默、内心的怨慕，这一切都是给汤头加味的调味料。”(蒙田)

　　帕斯卡说：“激情虽然始终如一，但人类需要变化，精神喜欢变化，知道如何变化的人，也知道怎么去唤醒对方的爱。”然而，难道我们不希望安定下来吗?即使是喜好旅行的游子，最终(或是在长久的未来)也需要一个家。难道他不想回家，一个总是高兴地欢迎他的家?如果在情感里找到归宿，那么我们是不是该把旅游的欲望束诸高阁，像歌德一样扪心自问：

　　你想永远漂泊下去吗?

　　瞧，美好的事物就在不远的前方。

　　学着去抓住你的幸福吧，

　　因为幸福就在你眼前。

　　是的，幸福就在眼前，我们只需抓住它。然而，眼前的幸福也该知道，它无法让人忘却外面的世界，它无法孤立存在。外在世界以赤裸裸的刺激渗透到我们的幸福里，或者是我们因为恐惧失去外在世界而忍不住回首。眼前的幸福是真正的幸福吗?这样就够了吗?其他形式的幸福不是更有希望吗?幸福(和爱情)不该是无限的吗?

　　一旦有了这些疑问，爱情自然无法稳定下来。如果我们每天都想证明眼前的幸福或怀疑它的存在，那么我们迟早会失去它。不顾一切而永无休止地追问，除了不断等待新机会的到来，除了时时准备要偷情以外，就别无选择。此时，赤裸的本能来得正是时候，因为它是所有问题的根源所在：“爱情关系中的主要难题在于，原本对‘异性'感兴趣的本能，最后‘只能'宣泄到一个对象身上，或多或少算是如愿以偿。”安德斯也说：“因此，我们认为完全的‘情有独钟'是一种病态的表现。”

　　一旦无法宣泄，问题就来了，尤其是当我们听到胸中有两颗心在跳动时：我该怎么告诉我的情人?我该如何向丈夫招供?“谁会容许情敌的存在?”教皇英诺森三世说得对：“光是嫉妒就够顽固了。圣经说：二人成为一体'(《创世记》2：24)。男人的嫉妒无法容忍两人成为一体。”不，女人的嫉妒也会抗议丈夫的外遇。“二人成为一体”?不，那太多了，必须有一块肉要割开，问题是哪一块?

　　对于这个问题，总喜欢把人与动物相比的叔本华早有了解答，至少是给男人的解答。他认为，对男人而言，出轨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天性使然：

　　首先，就其本性而言，男人喜欢多变的爱情，而女人则倾向于稳定。男人从性欲满足的那一刻起，激情就明显下降，几乎每一个女人都会比他已经拥有的女人更有吸引力，因为他渴望变换口味和花样。相较之下，女人的爱情却从那一刻起与日俱增。这是大自然的目的使然，它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繁殖物种。也就是说，一个男人可以在一年里生一百多个孩子，只要他有足够的女人，但一个女人无论跟多少男人在一起，一年也只能生一个孩子(除了双胞胎以外)。因此，男人总是四处寻找更多的女人，而女人则相反，她会紧紧依附在自己的男人身边。那是因为大自然驱使她要留住将来小孩的养育者和保护者，是本能的作用，而不是反思的结果。由此看来，婚姻的忠实对于男人来说是人为的，但是对于女人则是自然的。因此，女人的出轨比男人的行为更难以原谅，无论是客观的结果或是主观的违反自然。

　　女人紧抓着不放。叔本华认为是天性使然，因为女人本能地要保有“未来的子孙”的养育者。这个论点现在是否仍然适用于西方女人身上呢?大概很少吧。就算只是旅行的欲望，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关键在于如何能让一段情感或激情持续下去而不至于出轨。怎么可能呢?帕斯卡说：“能够让激情持续不断的秘密在于让心灵没有空虚的时刻，强迫心灵不断接受激情的愉快表现。”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强迫我们的心灵?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抵挡那些同样来自心灵的各种诱惑呢?

 选自《当爱冲昏头》

哈洛德·柯依瑟尔，欧依根·马丽亚·舒拉克著，张存华译